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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傳》宣公(元年~十八年)

左傳1.33W

宣公元年

經 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公子遂如齊逆女。三月,遂以夫人婦姜至自齊。夏,季孫行父如齊。晉放其大夫胥甲父於衛。公會齊侯於平州。公子遂如齊。六月,齊人取濟西田。秋,邾子來朝。楚子、鄭人侵陳,遂侵宋。晉趙盾帥師救陳。宋公、陳侯、衛侯、曹伯會晉師於棐林,伐鄭。冬,晉趙穿帥師侵崇。晉人、宋人伐鄭。

傳 元年春,王正月,公子遂如齊逆女,尊君命也。三月,遂以夫人婦姜至自齊,尊夫人也。

夏,季文子如齊,納賂以請會。

晉人討不用命者,放胥甲父於衛,而立胥克。先辛奔齊。

會於平州,以定公位。東門襄仲如齊拜成。

六月,齊人取濟西之田,為立公故,以賂齊也。

宋人之弒昭公也,晉荀林父以諸侯之師伐宋,宋及晉平,宋文公受盟於晉。又會諸侯於扈,將為魯討齊,皆取賂而還。鄭穆公曰:「晉不足與也。」遂受盟於楚。陳共公之卒,楚人不禮焉。陳靈公受盟於晉。

秋,楚子侵陳,遂侵宋。晉趙盾帥師救陳、宋。會於棐林,以伐鄭也。楚蒍賈救鄭,遇於北林。囚晉解揚,晉人乃還。

晉欲求成於秦,趙穿曰:「我侵崇,秦急崇,必救之。吾以求成焉。」冬,趙穿侵崇,秦弗與成。

晉人伐鄭,以報北林之役。於是,晉侯侈,趙宣子為政,驟諫而不入,故不競於楚。

宣公二年

經 二年春王二月壬子,宋華元帥師及鄭公子歸生帥師,戰於大棘。宋師敗績,獲宋華元。秦師伐晉。夏,晉人、宋人、衛人、陳人侵鄭。秋九月乙丑,晉趙盾弒其君夷皋。冬十月乙亥,天王崩。

傳 二年春,鄭公子歸生受命於楚,伐宋。宋華元、樂呂御之。二月壬子,戰於大棘,宋師敗績,囚華元,獲樂呂,及甲車四百六十乘,俘二百五十人,馘百人。狂狡輅鄭人,鄭人入於井,倒戟而出之,獲狂狡。君子曰:「失禮違命,宜其為禽也。戎,昭果毅以聽之之謂禮,殺敵為果,致果為毅。易之,戮也。」

將戰,華元殺羊食士,其御羊斟不與。及戰,曰:「疇昔之羊,子為政,今日之事,我為政。」與人鄭師,故敗。郡了謂:「羊斟非人也,以其私憾,敗國殄民。於是刑孰大焉。《詩》所謂『人之無良』者,其羊斟之謂乎,殘民以逞。」

宋人以兵車百乘、文馬百駟以贖華元於鄭。半入,華元逃歸,立於門外,告而入。見叔佯,曰:「子之馬然也。」對曰:「非馬也,其人也。」既合而來奔。

宋城,華元為植,巡功。城者謳曰:「睅其目,皤其腹,棄甲而復。于思于思,棄甲復來。」使其驂乘謂之曰:「牛則有皮,犀兕尚多,棄甲則那?」役人曰:「從其有皮,丹漆若何?」華元曰:「去之,夫其口眾我寡。」

秦師伐晉,以報崇也,遂圍焦。夏,晉趙盾救焦,遂自陰地,及諸侯之師侵鄭,以報大棘之役。楚鬥椒救鄭,曰:「能欲諸侯而惡其難乎?」遂次於鄭以待晉師。趙盾曰:「彼宗競於楚,殆將斃矣。姑益其疾。」乃去之。

晉靈公不君:厚斂以雕牆;從臺上彈人,而觀其闢丸也;宰夫腸熊蹯不熟,殺之,置諸畚,使婦人載以過朝。趙盾、士季見其手,問其故,而患之。將諫,士季曰:「諫而不入,則莫之繼也。會請先,不入則子繼之。」三進,及溜,而後視之。曰:「吾知所過矣,將改之。」稽首而對曰:「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夫如是,則能補過者鮮矣。君能有終,則社稷之固也,豈唯群臣賴之。又曰:『袞職有闕,惟仲山甫補之。』能補過也。君能補過,兗不廢矣。」猶不改。宣子驟諫,公患之,使鋤麑賊之。晨往,寢門闢矣,盛服將朝,尚早,坐而假寐。麑退,嘆而言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賊民之主,不忠。棄君之命,不信。有一於此,不如死也。」觸槐而死。

秋九月,晉侯飲趙盾酒,伏甲將攻之。其右提彌明知之,趨登曰:「臣侍君宴,過三爵,非禮也。」遂扶以下,公嗾夫獒焉。明搏而殺之。盾曰:「棄人用犬,雖猛何為。」鬥且出,提彌明死之。

初,宣子田於首山,舍於翳桑,見靈輒餓,問其病。曰:「不食三日矣。」食之,舍其半。問之,曰:「宦三年矣,未知母之存否,今近焉,請以遺之。」使盡之,而為之簞食與肉,置諸橐以與之。既而與為公介,倒戟以御公徒,而免之。問何故。對曰:「翳桑之餓人也。」問其名居,不告而退,遂自亡也。

乙丑,趙穿攻靈公於桃園。宣子未出山而復。大史書曰:「趙盾弒其君。」以示於朝。宣子曰:「不然。」對曰:「子為正卿,亡不越竟,反不討賊,非子而誰?」宣子曰:「烏呼,『我之懷矣,自詒伊戚』,其我之謂矣!」孔子曰:「董孤,古之良史也,書法不隱。趙宣子,古之良大夫也,為法受惡。惜也,越竟乃免。」

宣子使趙穿逆公子黑臀於周而立之。壬申,朝於武宮。

初,麗姬之亂,詛無畜群公子,自是晉無公族。及成公即位,乃宦卿之適子而為之田,以為公族,又宦其餘子亦為餘子,其庶子為公行。晉於是有公族、餘子、公行。趙盾請以括為公族,曰:「君姬氏之愛子也。微君姬氏,則臣狄人也。」公許之。

冬,趙盾為旄車之族。使屏季以其故族為公族大夫。

宣公三年

經 三年春王正月,郊牛之口傷,改卜牛。牛死,乃不郊。猶三望。葬匡王。楚子伐陸渾之戎。夏,楚人侵鄭。秋,赤狄侵齊。宋師圍曹。冬十月丙戌。鄭伯蘭卒。葬鄭穆公。

傳 三年春,不郊而望,皆非禮也。望,郊之屬也。不郊亦無望,可也。

晉侯伐鄭,及郔。鄭及晉平,士會入盟。

楚子伐陸渾之戎,遂至於洛,觀兵於周疆。定王使王孫滿勞楚子。楚子問鼎之大小輕重焉。對曰:「在德不在鼎。昔夏之方有德也,遠方圖物,貢金九牧,鑄鼎象物,百物而為之備,使民知神、奸。故民入川澤山林,不逢不若。螭魅罔兩,莫能逢之,用能協於上下以承天休。桀有昏德,鼎遷於商,載祀六百。商紂暴虐,鼎遷於周。德之休明,雖小,重也。其建回昏亂,雖大,輕也。天祚明德,有所底止。成王定鼎於郟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周德雖衰,天命未改,鼎之輕重,未可問也。」

夏,楚人侵鄭,鄭即晉故也。

宋文公即位三年,殺母弟須及昭公子。武氏之謀也,使戴、桓之族攻武氏於司馬子伯之館。盡逐武、穆之族。武、穆之族以曹師伐宋。秋,宋師圍曹,報武氏之亂也。

冬,鄭穆公卒。

初,鄭文公有賤妾曰燕姞,夢天使與己蘭,曰:「餘為伯鯈。餘,而祖也,以是為而子。以蘭有國香,人服媚之如是。」既而文公見之,與之蘭而御之。辭曰:「妾不才,幸而有子,將不信,敢徵蘭乎。」公曰:「諾。」生穆公,名之曰蘭。

文公報鄭子之妃,曰陳媯,生子華、子臧。子臧得罪而出。誘子華而殺之南里,使盜殺子臧於陳、宋之間。又娶於江,生公子士。朝於楚,楚人鴆之,及葉而死。又娶於蘇,生子瑕、子俞彌。俞彌早卒。洩駕惡瑕,文公亦惡之,故不立也。公逐群公子,公子蘭奔晉,從晉文公伐鄭。石癸曰:「吾聞姬、姞耦,其子孫必蕃。姞,吉人也,后稷之元妃也,今公子蘭,姞甥也。天或啟之,必將為君,其後必蕃,先納之可以亢寵。」與孔將鋤、侯宣多納之,盟於大宮而立之。以與晉平。

穆公有疾,曰:「蘭死,吾其死乎,吾所以生也。」刈蘭而卒。

宣公四年

經 四年春王正月,公及齊侯平莒及郯。莒人不肯。公伐莒,取向。秦伯稻卒。夏六月乙酉,鄭公子歸生弒其君夷。赤狄侵齊。秋,公如齊。公至自齊。冬,楚子伐鄭。

傳 四年春,公及齊侯平莒及郯,莒人不肯。公伐莒,取向,非禮也。平國以禮不以亂,伐而不治,亂也。以亂平亂,何治之有?無治,何以行禮?

楚人獻黿於鄭靈公。公子宋與子家將見。子公之食指動,以示子家,曰:「他日我如此,必嘗異味。」及入,宰夫將解黿,相視而笑。公問之,子家以告,及食大夫黿,召子公而弗與也。子公怒,樑指於鼎,嘗之而出。公怒,欲殺子公。子公與子家謀先。子家曰:「畜老,猶憚殺之,而況君乎?」反譖子家,子家懼而從之。夏,弒靈公。書曰:「鄭公子歸生弒其君夷。」權不足也。君子曰:「仁而不武,無能達也。」凡弒君,稱君,君無道也;稱臣,臣之罪也。

鄭人立子良,辭曰:「以賢則去疾不足,以順則公子堅長。」乃立襄公。襄公將去穆氏,而舍子良。子良不可,曰:「穆氏宜存,則固願也。若將亡之,則亦皆亡,去疾何為?」乃舍之,皆為大夫。

初,楚司馬子良生子越椒,子文曰:「必殺之。是子也,熊虎之狀,而豺狼之聲,弗殺,必滅若敖氏矣。諺曰:『狼子野心。』是乃狼也,其可畜乎?」子良不可。子文以為大戚,及將死,聚其族,曰:「椒也知政,乃速行矣,無及於難。」且泣曰:「鬼猶求食,若敖氏之鬼,不其餒而?」及令尹子文卒,鬥般為令尹,子越為司馬。蒍賈為工正,譖子揚而殺之,子越為令尹,己為司馬。子越又惡之,乃以若敖氏之族圄伯嬴於□□陽而殺之,遂處烝野,將攻王。王以三王之子為質焉,弗受,師於漳澨。秋七月戊戌,楚子與若敖氏戰於皋滸。伯棼射王,汰輈,及鼓跗,著於丁寧。又射汰輈,以貫笠轂。師懼,退。王使巡師曰:「吾先君文王克息,獲三矢焉。伯棼竊其二,盡於是矣。」鼓而進之,遂滅若敖氏。

初,若敖娶於雲阜,生鬥伯比。若敖卒,從其母畜於雲阜,淫於雲阜子之女,生子文焉雲阜夫人使棄諸夢中,虎乳之。雲阜子田,見之,懼而歸,以告,遂使收之。楚人謂乳谷,謂虎於菟,故命之曰鬥谷於菟。以其女妻伯比,實為令尹子文。其孫箴尹克黃使於齊,還,及宋,聞亂。其人曰,「不可以入矣。」箴尹曰:「棄君之命,獨誰受之?尹,天也,天可逃乎?」遂歸,覆命而自拘於司敗。王思子文之治楚國也,曰:「子文無後,何以勸善?」使復其所,改命曰生。

冬,楚子伐鄭,鄭未服也。

宣公五年

經 五年春,公如齊。夏,公至自齊。秋九月,齊高固來逆叔姬。叔孫得臣卒。冬,齊高固及子叔姬來。楚人伐鄭。

傳 五年春,公如齊,高固使齊侯止公,請叔姬焉。

夏,公至自齊,書,過也。

秋九月,齊高固來逆女,自為也。故書曰:「逆叔姬。」即自逆也。

冬,來,反馬也。

楚子伐鄭,陳及楚平。晉荀林父救鄭,伐陳。

宣公六年

經 六年春,晉趙盾、衛孫免侵陳。夏四月。秋八月,螽。冬十月。

傳 六年春,晉、衛侵陳,陳即楚故也。

夏,定王使子服求後於齊。

秋,赤狄伐晉。圍懷,及邢丘。晉侯欲伐之。中行桓子曰:「使疾其民,以盈其貫,將可殪也。《周書》曰:『殪戎殷。』此類之謂也。」

冬,召桓公逆王后於齊。

楚人伐鄭,取成而還。

鄭公子曼滿與王子伯廖語,欲為卿。伯廖告人曰:「無德而貪,其在《周易》《豐》三之《離》三,弗過之矣。」間一歲,鄭人殺之。

宣公七年

經 七年春,衛侯使孫良夫來盟。夏,公會齊侯伐萊。秋,公至自伐萊。大旱。冬,公會晉侯、宋公、衛侯、鄭伯、曹伯於黑壤。

傳 七年春,衛孫桓子來盟,始通,且謀會晉也。

夏,公會齊侯伐萊,不與謀也。凡師出,與謀曰及,不與某曰會。

赤狄侵晉,取向陰之禾。

鄭及晉平,公子宋之謀也,故相鄭伯以會。冬,盟於黑壤,王叔桓公臨之,以謀不睦。

晉侯之立也,公不朝焉,又不使大夫聘,晉人止公於會,盟於黃父。公不與盟,以賂免。故黑壤之盟不書,諱之也。

宣公八年

經 八年春,公至自會。夏六月,公子遂如齊,至黃乃復。辛巳,有事於大廟,仲遂卒於垂。壬午,猶繹。萬入,去籥。戊子,夫人贏氏薨。晉師、白狄伐秦。楚人滅舒蓼。秋七月甲子,日有食之,既。冬十月己丑,葬我小君敬贏。雨,不克葬。庚寅,日中而克葬。城平陽。楚師伐陳。

傳 八年春,白狄及晉平。夏,會晉伐秦。晉人獲秦諜,殺諸絳市,六日而蘇。

有事於大廟,襄仲卒而繹,非禮也。

楚為眾舒叛,故伐舒蓼,滅之。楚子疆之,及滑汭。盟吳、越而還。

晉胥克有蠱疾,郤缺為政。秋,廢胥克。使趙朔佐下軍。

冬,葬敬贏。旱,無麻,始用葛茀。雨,不克葬,禮也。禮,卜葬,先遠日,闢不懷也。

城平陽,書,時也。

陳及晉平。楚師伐陳,取成而還。

宣公九年

經 九年春王正月,公如齊。公至自齊。夏,仲孫蔑如京師。齊侯伐萊。秋,取根牟。八月,滕子卒。九月,晉侯、宋公、衛侯、鄭伯、曹伯會於扈。晉荀林父帥師伐陳。辛酉,晉侯黑臀卒於扈。冬十月癸酉,衛侯鄭卒。宋人圍滕。楚子伐鄭。晉郤缺帥師救鄭。陳殺其大夫洩冶。

傳 九年春,王使來徵聘。夏,孟獻於聘於周,王以為有禮,厚賄之。

秋,取根牟,言易也。

滕昭公卒。

會於扈,討不睦也。陳侯不會。晉荀林父以諸侯之師伐陳。晉侯卒於扈,乃還。

冬,宋人圍滕,因其喪也。

陳靈公與孔寧、儀行父通於夏姬,皆衷其示日服以戲於朝。洩冶諫曰:「公卿宣淫,民無效焉,且聞不令,君其納之。」公曰:「吾能改矣。」公告二子,二子請殺之,公弗禁,遂殺洩冶。孔子曰:「《詩》雲:『民之多闢,無自立闢。』其洩冶之謂乎。」

楚子為厲之役故,伐鄭。

晉郤缺救鄭,鄭伯敗楚師於柳棼。國人皆喜,唯子良憂曰:「是國之災也,吾死無日矣。」

宣公十年

經 十年春,公如齊。公至自齊。齊人歸我濟西田。夏四月丙辰,日有食之。己巳,齊侯元卒。齊崔氏出奔衛。公如齊。五月,公至自齊。癸巳,陳夏徵舒弒其君平國。六月,宋師伐滕。公孫歸父如齊,葬齊惠公。晉人、宋人、衛人、曹人伐鄭。秋,天王使王季子來聘。公孫歸父帥師伐邾,取繹。大水。季孫行父如齊。冬,公孫歸父如齊。齊侯使國佐來聘。飢。楚子伐鄭。

傳 十年春,公如齊。齊侯以我服故,歸濟西之田。

夏,齊惠公卒。崔杼有寵於惠公,高、國畏其逼也,公卒而逐之,奔衛。書曰「崔氏」,非其罪也,且告以族,不以名。凡諸侯之大夫違,告於諸侯曰:「某氏之守臣某,失守宗廟,敢告。」所有玉帛之使者,則告,不然,則否。

公如齊奔喪。

陳靈公與孔寧、儀行父飲酒於夏氏。公謂行父曰:「徵舒似女。」對曰:「亦似君。」徵舒病之。公出,自其廄射而殺之。二子奔楚。

滕人恃晉而不事宋,六月,宋師伐滕。

鄭及楚平。諸侯之師伐鄭,取成而還。

秋,劉康公來報聘。

師伐邾,取繹。

季文子初聘於齊。

冬,子家如齊,伐邾故也。

國武子來報聘。

楚子伐鄭。晉士會救鄭,逐楚師於穎北。諸侯之師戍鄭。鄭子家卒。鄭人討幽公之亂,斫子家之棺而逐其族。改葬幽公,諡之曰靈。

宣公十一年

經 十有一年春王正月。夏,楚子、陳侯、鄭伯盟於辰陵。公孫歸父會齊人伐莒。秋,晉侯會狄於欑函。冬十月,楚人殺陳夏徵舒。丁亥,楚子入陳。納公孫寧、儀行父於陳。

傳 十一年春,楚子伐鄭,及櫟。子良曰:「晉、楚不務德而兵爭,與其來者可也。晉、楚無信,我焉得有信。」乃從楚。夏,楚盟於辰陵,陳、鄭服也。

楚左尹子重侵宋,王待諸郔。令尹蒍艾獵城沂,使封人慮事,以授司徒。量功命日,分財用,平板幹,稱畚築,程土物,議遠邇,略基趾,具□糧,度有司,事三旬而成,不愆於素。

晉郤成子求成於眾狄,眾狄疾赤狄之役,遂服於晉。秋,會於欑函,眾狄服也。是行也。諸大夫欲召狄。郤成子曰:「吾聞之,非德,莫如勤,非勤,何以求人?能勤有繼,其從之也。《詩》曰:『文王既勤止。』文王猶勤,況寡德乎?」

冬,楚子為陳夏氏亂故,伐陳。謂陳人無動,將討於少西氏。遂入陳,殺夏徵舒,轘諸慄門,因縣陳。陳侯在晉。

申叔時使於齊,反,覆命而退。王使讓之曰:「夏徵舒為不道,弒其君,寡人以諸侯討而戮之,諸侯、縣公皆慶寡人,女獨不慶寡人,何故」對曰:「猶可辭乎?」王曰:「可哉」曰:夏徵舒弒其君,其罪大矣,討而戮之,君之義也。抑人亦有言曰:『牽牛以蹊人之田,而奪之牛。』牽牛以蹊者,信有罪矣;而奪之牛,罰已重矣。諸侯之從也,曰討有罪也。今縣陳,貪其富也。以討召諸侯,而以貪歸之,無乃不可乎?王曰:「善哉!」吾未之聞也。反之,可乎?對曰:「可哉!吾儕小人所謂取諸其懷而與之也。」乃復封陳,鄉取一人焉以歸,謂之夏州。故書曰:「楚子入陳,納公孫寧、儀行父於陳。」書有禮也。

厲之役,鄭伯逃歸,自是楚未得志焉。鄭既受盟於辰陵,又徼事於晉。

宣公十二年

經 十有二年春,葬陳靈公。楚子圍鄭。夏六月乙卯,晉荀林父帥師及楚子戰於邲,晉師敗績。秋七月。冬十有二月戊寅,楚子滅蕭。晉人、宋人、衛人、曹人同盟於清丘。宋師伐陳。衛人救陳。

傳 十二年春,楚子圍鄭。旬有七日,鄭人卜行成,不吉。卜臨於大宮,且巷出車,吉。國人大臨,守陴者皆哭。楚子退師,鄭人修城,進復圍之,三月克之。入自皇門,至於逵路。鄭伯肉袒牽羊以逆,曰:「孤不天,不能事君,使君懷怒以及敝邑,孤之罪也。敢不唯命是聽。其俘諸江南以實海濱,亦唯命。其翦以賜諸侯,使臣妾之,亦唯命。若惠顧前好,徼福於厲、宣、桓、武,不泯其社稷,使改事君,夷於九縣,君之惠也,孤之願之,非所敢望也。敢布腹心,君實圖之。」左右曰:「不可許也,得國無赦。」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矣,庸可幾乎?」退三十里而許之平。潘□入盟,子良出質。

夏六月,晉師救鄭。荀林父將中軍,先縠佐之。士會將上軍,郤克佐之。趙朔將下軍,欒書佐之。趙括、趙嬰齊為中軍大夫。鞏朔、韓穿為上軍大夫。荀首、趙同為下軍大夫。韓厥為司馬。及河,聞鄭既及楚平,桓子欲還,曰:「無及於鄭而剿民,焉用之?楚歸而動,不後。」隨武子曰:「善。會聞用師,觀釁而動。德刑政事典禮不易,不可敵也,不為是徵。楚軍討鄭,怒其貳而哀其卑,叛而伐之,服而舍之,德刑成矣。伐叛,刑也;柔服,德也。二者立矣。昔歲入陳,今茲入鄭,民不罷勞,君無怨讟,政有經矣。荊尸而舉,商農工賈不敗其業,而卒乘輯睦,事不奸矣。蒍敖為宰,擇楚國之令典,軍行,右轅,左追蓐,前茅慮無,中權,後勁,百官象物而動,軍政不戒而備,能用典矣。其君之舉也,內娃選於親,外姓選於舊;舉不失德,賞不失勞;老有加惠,旅有施捨;君子小人,物有服章,貴有常尊,賤有等威;禮不逆矣。德立,刑行,政成,事時,典從,禮順,若之何敵之?見可而進,知難而退,軍之善政也。兼弱攻昧,武之善經也。子姑整軍而經武乎,猶有弱而昧者,何必楚?仲虺有言曰:『取亂侮亡。』兼弱也。《汋》曰:『於鑠王師,遵養時晦。』耆昧也。《武》曰:『無競惟烈。』撫弱耆昧以務烈所,可也。」彘子曰:「不可。晉所以霸,師武臣力也。今失諸侯,不可謂力。有敵而不從,不可謂武。由我失霸,不如死。且成師以出,聞敵強而退,非夫也。命為軍師,而卒以非夫,唯群子能,我弗為也。」以中軍佐濟。

知莊子曰:「此師殆哉。《周易》有之,在《師》三之《臨》三,曰:『師出以律,否臧凶。』執事順成為臧,逆為否,眾散為弱,川壅為澤,有律以如己也,故曰律。否臧,且律竭也。盈而以竭,夭且不整,所以凶也。不行謂之《臨》,有帥而不從,臨孰甚焉!此之謂矣。果遇,必敗,彘子屍之。雖免而歸,必有大咎。」韓獻子謂桓子曰:「彘子以偏師陷,子罪大矣。子為元師,師不用命,誰之罪也?失屬亡師,為罪已重,不如進也。事之不捷,惡有所分,與其專罪,六人同之,不猶愈乎?」師遂濟。

楚子北師次於郔,沈尹將中軍,子重將左,子反將右,將飲馬於河而歸。聞晉師既濟,王欲還,嬖人伍參欲戰。令尹孫叔敖弗欲,曰:「昔歲入陳,今茲入鄭,不無事矣。戰而不捷,參之肉其足食乎?」參曰:「若事之捷,孫叔為無謀矣。不捷,參之肉將在晉軍,可得食乎?」令尹南轅反旆,伍參言於王曰:「晉之從政者新,未能行令。其佐先縠剛愎不仁,未肯用命。其三帥者專行不獲,聽而無上,眾誰適從?此行也,晉師必敗。且君而逃臣,若社稷何?」王病之,告令尹,改乘轅而北之,次於管以待之。

晉師在敖、鄗之間。鄭皇戌使如晉師,曰:「鄭之從楚,社稷之故也,未有貳心。楚師驟勝而驕,其師老矣,而不裝置,子擊之,鄭師為承,楚師必敗。」彘子曰:「敗楚服鄭,於此在矣,必許之。」欒武子曰:「楚自克庸以來,其君無日不討國人而訓之於民生之不易,禍至之無日,戒懼之不可以怠。在軍,無日不討軍實而申儆之於勝之不可保,紂之百克,而卒無後。訓以若敖、蚡冒,篳路藍縷,以啟山林。箴之曰:『民生在勤,勤則不匱。』不可謂驕。先大夫子犯有言曰:『師直為壯,曲為老。』我則不德,而徼怨於楚,我曲楚直,不可謂老。其君之戎,分為二廣,廣有一卒,卒偏之兩。右廣初駕,數及日中;左則受之,以至於昏。內官序當其夜,以待不虞,不可謂無備。子良,鄭之良也。師叔,楚之崇也。師叔入盟,子良在楚,楚、鄭親矣。來勸我戰,我克則來,不克遂往,以我卜也,鄭不可從。」趙括、趙同曰:「率師以來,唯敵是求。克敵得屬,又何矣?必從彘子。」知季曰:「原、屏,咎之徒也。」趙莊子曰:「欒伯善哉,實其言,必長晉國。」

楚少宰如晉師,曰:「寡君少遭閔凶,不能文。聞二先君之出入此行也,將鄭是訓定,豈敢求罪於晉。二三子無淹久。」隨季對曰:「昔平王命我先君文侯曰:『與鄭夾輔周室,毋廢王命。』今鄭不率,寡君使群臣問諸鄭,豈敢辱候人?敢拜君命之辱。」彘子以為諂,使趙括從而更之,曰:「行人失辭。寡君使群臣遷大國之跡於鄭,曰:『無闢敵。』群臣無所逃命。」

楚子又使求成於晉,晉人許之,盟有日矣。楚許伯御樂伯,攝叔為右,以致晉師,許伯曰:「吾聞致師者,御靡旌摩壘而還。」樂伯曰:「吾聞致師者,左射以菆,代御執轡,御下兩馬,掉鞅而還。」攝叔曰:「吾聞致師者,右入壘,折馘,執俘而還。」皆行其所聞而復。晉人逐之,左右角之。樂伯左射馬而右射人,角不能進,矢一而已。麋興於前,射麋麗龜。晉鮑癸當其後,使攝叔奉麋獻焉,曰:「以歲之非時,獻禽之未至,敢膳諸從者。」鮑癸止之,曰:「其左善射,其右有辭,君子也。」既免。

晉魏錡求公族未得,而怒,欲敗晉師。請致師,弗許。請使,許之。遂往,請戰而還。楚潘黨逐之,及熒澤,見六麋,射一麋以顧獻曰:「子有軍事,獸人無乃不給於鮮,敢獻於從者。」叔黨命去之。趙旃求卿未得,且怒於失楚之致師者。請挑戰,弗許。請召盟。許之。與魏錡皆命而往。郤獻子曰:「二憾往矣,弗備必敗。」彘子曰:「鄭人勸戰,弗敢從也。楚人求成,弗能好也。師無成命,多備何為。」士季曰:「備之善。若二子怒楚,楚人乘我,喪師無日矣。不如備之。楚之無惡,除備而盟,何損於好?若以惡來,有備不敗。且雖諸侯相見,軍衛不徹,警也。」彘子不可。

士季使鞏朔、韓穿帥七覆於敖前,故上軍不敗。趙嬰齊使其徒先具舟於河,故敗而先濟。

潘黨既逐魏錡,趙旃夜至於楚軍,席于軍門之外,使其徒入之。楚子為乘廣三十乘,分為左右。右廣雞鳴而駕,日中而說。左則受之,日入而說。許偃御右廣,養由基為右。彭名御左廣,屈蕩為右。乙卯,王乘左廣以逐趙旃。趙旃棄車而走林,屈蕩搏之,得其甲裳。晉人懼二子之怒楚師也,使軘車逆之。潘黨望其塵,使聘而告曰:「晉師至矣。」楚人亦懼王之入晉軍也,遂出陳。孫叔曰:「進之。寧我薄人,無人薄我。《詩》雲:『元戎十乘,以先啟行。』先人也。《軍志》曰:『先人有奪人之心』。薄之也。」遂疾進師,車馳卒奔,乘晉軍。桓子不知所為,鼓于軍中曰:「先濟者有賞。」中軍、下軍爭舟,舟中之指可掬也。

晉師右移,上軍未動。工尹齊將右拒卒以逐下軍。楚子使唐狡與蔡鳩居告唐惠侯曰:「不穀不德而貪,以遇大敵,不穀之罪也。然楚不克,君之羞也,敢藉君靈以濟楚師。」使潘黨率遊闕四十乘,從唐侯以為左拒,以從上軍。駒伯曰:「待諸乎?」隨季曰:「楚師方壯,若萃於我,吾師必盡,不如收而去之。分謗生民,不亦可乎?」殿其卒而退,不敗。

王見右廣,將從之乘。屈蕩屍之,曰:「君以此始,亦必以終。」自是楚之乘廣先左。

晉人或以廣隊不能進,楚人惎之脫扃,少進,馬還,又惎之拔旆投衡,乃出。顧曰:「吾不如大國之數奔也。」

趙旃以其良馬二,濟其兄與叔父,以他馬反,遇敵不能去,棄車而走林。逢大夫與其二子乘,謂其二子無顧。顧曰:「趙叟在後。」怒之,使下,指木曰:「屍女於是。」授趙旃綏,以免。明日以表屍之,皆重獲在木下。

楚熊負羈囚知犖。知莊子以其族反之,廚武子御,下軍之士多從之。每射,抽矢,菆,納諸廚子之房。廚子怒曰:「非子之求而蒲之愛,董澤之蒲,可勝既乎?」知季曰:「不以人子,吾子其可得乎?吾不可以苟射故也。」射連尹襄老,獲之,遂載其屍。射公子谷臣,囚之。以二者還。

及昏,楚師軍於邲,晉之餘師不能軍,宵濟,亦終夜有聲。

丙辰,楚重至於邲,遂次於衡雍。潘黨曰:「君盍築武軍,而收晉屍以為京觀。臣聞克敵必示子孫,以無忘武功。」楚子曰:「非爾所知也。夫文,止戈為武。武王克商。作《頌》曰:『載戢干戈,載櫜弓矢。我求懿德,肆於時夏,允王保之。』又作《武》,其卒章曰『耆定爾功』。其三曰:『鋪時繹思,我徂求定。』其六曰:『綏萬邦,屢豐年。』夫武,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眾、豐財者也。故使子孫無忘其章。今我使二國暴骨,暴矣;觀兵以威諸侯,兵不戢矣。暴而不戢,安能保大?猶有晉在,焉得定功?所違民欲猶多,民何安焉?無德而強爭諸侯,何以和眾?利人之幾,而安人之亂,以為己榮,何以豐財?武有七德,我無一焉,何以示子孫?其為先君宮,告成事而已。武非吾功也。古者明王伐不敬,取其鯨鯢而封之,以為大戮,於是乎有京觀,以懲淫慝。今罪無所,而民皆盡忠以死君命,又可以為京觀乎?」祀於河,作先君宮,告成事而還。

是役也,鄭石制實入楚師,將以分鄭而立公子魚臣。辛未,鄭殺僕叔子服。君子曰:「史佚所謂毋怙亂者,謂是類也。《詩》曰:『亂離瘼矣,爰其適歸?』歸於怙亂者也夫。」

鄭伯、許男如楚。

秋,晉師歸,桓子請死,晉侯欲許之。士貞子諫曰:「不可。城濮之役,晉師三日谷,文公猶有憂色。左右曰:『有喜而憂,如有憂而喜乎?』公曰:『得臣猶在,憂未歇也。困獸猶鬥,況國相乎!』及楚殺子玉,公喜而後可知也,曰:『莫餘毒也已。』是晉再克而楚再敗也。楚是以再世不競。今天或者大警晉也,而又殺林父以重楚勝,其無乃久不競乎?林父之事君也,進思盡忠,退思補過,社稷之衛也,若之何殺之?夫其敗也,如日月之食焉,何損於明?」晉侯使復其位。

冬,楚子伐蕭,宋華椒以蔡人救蕭。蕭人囚熊相宜僚及公子丙。王曰:「勿殺,吾退。」蕭人殺之。王怒,遂圍蕭。蕭潰。申公巫臣曰:「師人多寒。」王巡三軍,拊而勉之。三軍之士,皆如挾纊。遂傅於蕭。還無社與司馬卯言,號申叔展。叔展曰:「有麥曲乎?」曰:「無」。「有山鞠窮乎?」曰:「無」。「河魚腹疾奈何?」曰:「目於眢井而拯之。」「若為茅絰,哭井則己。」明日蕭潰,申叔視其井,則茅絰存焉,號而出之。

晉原縠、宋華椒、衛孔達、曹人同盟於清丘。曰:「恤病討貳。」於是卿不書,不實其言也。宋為盟故,伐陳。衛人救之。孔達曰:「先君有約言焉,若大國討,我則死之。」

宣公十三年

經 十有三年春,齊師伐莒。夏,楚子伐宋。秋,螽。冬,晉殺其大夫先縠。

傳 十三年春,齊師伐莒,莒恃晉而不事齊故也。

夏,楚子伐宋,以其救蕭也。君子曰:「清丘之盟,唯宋可以免焉。」

秋,赤狄伐晉,及清,先縠召之也。

冬,晉人討邲之敗,與清之師,歸罪於先縠而殺之,盡滅其族。君子曰:「惡之來也,己則取之,其先縠之謂乎。」

清丘之盟,晉以衛之救陳也討焉。使人弗去,曰:「罪無所歸,將加而師。」孔達曰:「苟利社稷,請以我說。罪我之由。我則為政而亢大國之討,將以誰任?我則死之。」

宣公十四年

經 十有四年春,衛殺其大夫孔達。夏五月壬申,曹伯壽卒。晉侯伐鄭。秋九月,楚子圍宋。葬曹文公。冬,公孫歸父會齊侯於谷。

傳 十四年春,孔達縊而死。衛人以說於晉而免。遂告於諸侯曰:「寡君有不令之臣達,構我敝邑於大國,既伏其罪矣,敢告。」衛人以為成勞,復室其子,使復其位。

夏,晉侯伐鄭,為邲故也。告於諸侯,搜焉而還。中行桓子之謀也。曰:「示之以整,使謀而來。」鄭人懼,使子張代子良於楚。鄭伯如楚,謀晉故也。鄭以子良為有禮,故召之。

楚子使申舟聘於齊,曰:「無假道於宋。」亦使公子馮聘於晉,不假道於鄭。申舟以孟諸之役惡宋,曰:「鄭昭宋聾,晉使不害,我則必死。」王曰:「殺女,我伐之。」見犀而行。及宋,宋人止之,華元曰:「過我而不假道,鄙我也。鄙我,亡也。殺其使者必伐我,伐我亦亡也。亡一也。」乃殺之。楚子聞之,投袂而起,屨及於窒皇,劍及於寢門之外,車及於蒲胥之市。秋九月,楚子圍宋。

冬,公孫歸父會齊侯於谷。見晏桓子,與之言魯樂。桓子告高宣子曰:「子家其亡乎,懷於魯矣。懷必貪,貪必謀人。謀人,人亦謀己。一國謀之,何以不亡?」

孟獻子言於公曰:「臣聞小國之免於大國也,聘而獻物,於是有庭實旅百。朝而獻功,於是有容貌採章嘉淑,而有加貨。謀其不免也。誅而薦賄,則無及也。今楚在宋,君其圖之。」公說。

宣公十五年

經 十有五年春,公孫歸父會楚子於宋。夏五月,宋人及楚人平。六月癸卯,晉師滅赤狄潞氏,以潞子嬰兒歸。秦人伐晉。王札子殺召伯、毛伯。秋,螽。仲孫蔑會齊高固於無婁。初,稅畝。冬,蝝生。飢。

傳 十五年春,公孫歸父會楚子於宋。

宋人使樂嬰齊告急於晉。晉侯欲救之。伯宗曰:「不可。古人有言曰:『雖鞭之長,不及馬腹。』天方授楚,未可與爭。雖晉之強,能違天乎?諺曰:『高下在心。』川澤納汙,山藪藏疾,瑾瑜匿瑕,國君含垢,天之道也,君其待之。」乃止。使解揚如宋,使無降楚,曰:「晉師悉起,將至矣。」鄭人囚而獻諸楚,楚子厚賂之,使反其言,不許,三而許之。登諸樓車,使呼宋人而告之。遂致其君命。楚子將殺之,使與之言曰:「爾既許不穀而反之,何故?非我無信,女則棄之,速即爾刑。」對曰:「臣聞之,君能制命為義,臣能承命為信,信載義而行之為利。謀不失利,以衛社稷,民之主也。義無二信,信無二命。君之賂臣,不知命也。受命以出,有死無<員雨>,又可賂乎?臣之許君,以成命也。死而成命,臣之祿也。寡君有信臣,下臣獲考死,又何求?」楚子舍之以歸。

夏五月,楚師將去宋。申犀稽首於王之馬前,曰:「毋畏知死而不敢廢王命,王棄言焉。」王不能答。申叔時僕,曰:「築室反耕者,宋必聽命。」從之。宋人懼,使華元夜入楚師,登子反之床,起之曰:「寡君使元以病告,曰:『敝邑易子而食,析骸以爨。雖然,城下之盟,有以國斃,不能從也。去我三十里,唯命是聽。』」子反懼,與之盟而告王。退三十里。宋及楚平,華元為質。盟曰:「我無爾詐,爾無我虞。」

潞子嬰兒之夫人,晉景公之姊也。酆舒為政而殺之,又傷潞子之目。晉侯將伐之,諸大夫皆曰:「不可。酆舒有三俊才,不如待後之人。」伯宗曰:「必伐之。狄有五罪,俊才雖多,何補焉?不祀,一也。耆酒,二也。棄仲章而奪黎氏地,三也。虐我伯姬,四也。傷其君目,五也。怙其俊才,而不以茂德,茲益罪也。後之人或者將敬奉德義以事神人,而申固其命,若之何待之?不討有罪,曰將待後,後有辭而討焉,毋乃不可乎?夫恃才與眾,亡之道也。商紂由之,故滅。天反時為災,地反物為妖,民反德為亂,亂則妖災生。故文反正為乏。盡在狄矣。」晉侯從之。六月癸卯,晉荀林父敗赤狄於曲樑。辛亥,滅潞。酆舒奔衛,衛人歸諸晉,晉人殺之。

王孫蘇與召氏、毛氏爭政,使王子捷殺召戴公及毛伯衛。卒立召襄。

秋七月,秦桓公伐晉,次於輔氏。壬午,晉侯治兵於稷以略狄土,立黎侯而還。及洛,魏顆敗秦師於輔氏。獲杜回,秦之力人也。

初,魏武子有嬖妾,無子。武子疾,命顆曰:「必嫁是。」疾病,則曰:「必以為殉。」及卒,顆嫁之,曰:「疾病則亂,吾從其治也。」及輔氏之役,顆見老人結草以亢杜回,杜回躓而顛,故獲之。夜夢之曰:「餘,而所嫁婦人之父也。爾用先人之治命,餘是以報。」

晉侯賞桓子狄臣千室,亦賞士伯以瓜衍之縣。曰:「吾獲狄土,子之功也。微子,吾喪伯氏矣。」羊舌職說是賞也,曰:「《周書》所謂『庸庸祗祗』者,謂此物也夫。士伯庸中行伯,君信之,亦庸士伯,此之謂明德矣。文王所以造周,不是過也。故《詩》曰:『陳錫哉周。』能施也。率是道也,其何不濟?」

晉侯使趙同獻狄俘於周,不敬。劉康公曰:「不及十年,原叔必有大咎,天奪之魄矣。」

初稅畝,非禮也。谷出不過藉,以豐財也。

冬,蝝生,飢。幸之也。

宣公十六年

經 十有六年春王正月。晉人滅赤狄甲氏及留籲。夏,成周宣榭火。秋,郯伯姬來歸。冬,大有年。

傳 十六年春,晉士會帥師滅赤狄甲氏及留籲、鐸辰。

三月,獻狄俘。晉侯請於王。戊申,以黻冕命士會將中軍,且為大傅。於是晉國之盜逃奔於秦。羊舌職曰:「吾聞之,『禹稱善人,不善人遠』,此之謂也夫。《詩》曰:『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善人在上也。善人在上,則國無幸民。諺曰:『民之多幸,國之不幸也。』是無善人之謂也。」

夏,成周宣榭火,人火之也。凡火,人火曰火,天火曰災。

秋,郯伯姬來歸,出也。

為毛、召之難故,王室復亂。王孫蘇奔晉,晉人復之。

冬,晉侯使士會平王室,定王享之,原襄公相禮,殽烝。武子私問其故。王聞之,召武子曰:「季氏,而弗聞乎?王享有體薦,宴有折俎。公當享,卿當宴,王室之禮也。」武子歸而講求典禮,以修晉國之法。

宣公十七年

經 十有七年春王正月庚子,許男錫我卒。丁未,蔡侯申卒。夏,葬許昭公。葬蔡文公。六月癸卯,日有食之。己未,公會晉侯、衛侯、曹伯、邾子同盟於斷道。秋,公至自會。冬十有一月壬午,公弟叔肸卒。

傳 十七年春,晉侯使郤克徵會於齊。齊頃公帷婦人,使觀之。郤子登,婦人笑於房。獻子怒,出而誓曰:「所不此報,無能涉河。」獻子先歸,使欒京廬待命於齊,曰:「不得齊事,無覆命矣。」郤子至,請伐齊,晉侯弗許。請以其私屬,又弗許。

齊侯使高固、晏弱、蔡朝、南郭偃會。及斂孟,高固逃歸。夏,會於斷道,討貳也。盟於卷楚,辭齊人。晉人執晏弱於野王,執蔡朝於原,執南郭偃於溫。苗賁皇使,見晏桓子,歸言於晉侯曰:「夫晏子何罪?昔者諸侯事吾先君,皆如不逮,舉言群臣不信,諸侯皆有貳志。齊君恐不得禮,故不出,而使四子來。左右或沮之,曰:『君不出,必執吾使。』故高子及斂盂而逃。夫三子者曰:『若絕君好,寧歸死焉。』為是犯難而來,吾若善逆彼以懷來者。吾又執之,以信齊沮,吾不既過矣乎?過而不改,而又久之,以成其悔,何利之有焉?使反者得辭,而害來者,以懼諸侯,將焉用之?」晉人緩之,逸。

秋八月,晉師還。

範武子將老,召文子曰:「燮乎!吾聞之,喜怒以類者鮮,易者實多。《詩》曰:『君子如怒,亂庶遄沮;君子如祉,亂庶遄已。』君子之喜怒,以已亂也。弗已者,必益之。郤子其或者欲已亂於齊乎?不然,餘懼其益之也。餘將老,使郤子逞其志,庶有豸乎?爾從二三子唯敬。」乃請老,郤獻子為政。

冬,公弟叔肸卒。公母弟也。凡大子之母弟,公在曰公子,不在曰弟。凡稱弟,皆母弟也。

宣公十八年

經 十有八年春,晉侯、衛世子臧伐齊。公伐杞。夏四月。秋七月,邾人伐鄫子於鄫。甲戌,楚子旅卒。公孫歸父如晉。冬十月壬戌,公薨於路寢。歸父還自晉,至笙。遂奔齊,

傳 十八年春,晉侯、衛大子臧伐齊,至於陽谷。齊侯會晉侯盟於繒,以公子強為質於晉。晉師還,蔡朝、南郭偃逃歸。

夏,公使如楚乞師,欲以伐齊。

秋,邾人戕鄫子於鄫。凡自虐其君曰弒,自外曰戕。

楚莊王卒。楚師不出,既而用晉師,楚於是乎有蜀之役。

公孫歸父以襄仲之立公也,有寵,欲去三桓以張公室。與公謀而聘於晉,欲以晉人去之。冬,公薨。季文子言於朝曰:「使我殺適立庶以失大援者,仲也夫。」臧宣叔怒曰:「當其時不能治也,後之人何罪?子欲去之,許請去之。」遂逐東門氏。子家還,及笙,壇帷,覆命於介。既覆命,袒、括髮,即位哭,三踴而出。遂奔齊。書曰「歸父還自晉。」善之也。

《左傳》宣公(元年~十八年)

宣公元年

經 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公子遂如齊逆女。三月,遂以夫人婦姜至自齊。夏,季孫行父如齊。晉放其大夫胥甲父於衛。公會齊侯於平州。公子遂如齊。六月,齊人取濟西田。秋,邾子來朝。楚子、鄭人侵陳,遂侵宋。晉趙盾帥師救陳。宋公、陳侯、衛侯、曹伯會晉師於棐林,伐鄭。冬,晉趙穿帥師侵崇。晉人、宋人伐鄭。

傳 元年春,王正月,公子遂如齊逆女,尊君命也。三月,遂以夫人婦姜至自齊,尊夫人也。

夏,季文子如齊,納賂以請會。

晉人討不用命者,放胥甲父於衛,而立胥克。先辛奔齊。

會於平州,以定公位。東門襄仲如齊拜成。

六月,齊人取濟西之田,為立公故,以賂齊也。

宋人之弒昭公也,晉荀林父以諸侯之師伐宋,宋及晉平,宋文公受盟於晉。又會諸侯於扈,將為魯討齊,皆取賂而還。鄭穆公曰:「晉不足與也。」遂受盟於楚。陳共公之卒,楚人不禮焉。陳靈公受盟於晉。

秋,楚子侵陳,遂侵宋。晉趙盾帥師救陳、宋。會於棐林,以伐鄭也。楚蒍賈救鄭,遇於北林。囚晉解揚,晉人乃還。

晉欲求成於秦,趙穿曰:「我侵崇,秦急崇,必救之。吾以求成焉。」冬,趙穿侵崇,秦弗與成。

晉人伐鄭,以報北林之役。於是,晉侯侈,趙宣子為政,驟諫而不入,故不競於楚。

宣公二年

經 二年春王二月壬子,宋華元帥師及鄭公子歸生帥師,戰於大棘。宋師敗績,獲宋華元。秦師伐晉。夏,晉人、宋人、衛人、陳人侵鄭。秋九月乙丑,晉趙盾弒其君夷皋。冬十月乙亥,天王崩。

傳 二年春,鄭公子歸生受命於楚,伐宋。宋華元、樂呂御之。二月壬子,戰於大棘,宋師敗績,囚華元,獲樂呂,及甲車四百六十乘,俘二百五十人,馘百人。狂狡輅鄭人,鄭人入於井,倒戟而出之,獲狂狡。君子曰:「失禮違命,宜其為禽也。戎,昭果毅以聽之之謂禮,殺敵為果,致果為毅。易之,戮也。」

將戰,華元殺羊食士,其御羊斟不與。及戰,曰:「疇昔之羊,子為政,今日之事,我為政。」與人鄭師,故敗。郡了謂:「羊斟非人也,以其私憾,敗國殄民。於是刑孰大焉。《詩》所謂『人之無良』者,其羊斟之謂乎,殘民以逞。」

宋人以兵車百乘、文馬百駟以贖華元於鄭。半入,華元逃歸,立於門外,告而入。見叔佯,曰:「子之馬然也。」對曰:「非馬也,其人也。」既合而來奔。

宋城,華元為植,巡功。城者謳曰:「睅其目,皤其腹,棄甲而復。于思于思,棄甲復來。」使其驂乘謂之曰:「牛則有皮,犀兕尚多,棄甲則那?」役人曰:「從其有皮,丹漆若何?」華元曰:「去之,夫其口眾我寡。」

秦師伐晉,以報崇也,遂圍焦。夏,晉趙盾救焦,遂自陰地,及諸侯之師侵鄭,以報大棘之役。楚鬥椒救鄭,曰:「能欲諸侯而惡其難乎?」遂次於鄭以待晉師。趙盾曰:「彼宗競於楚,殆將斃矣。姑益其疾。」乃去之。

晉靈公不君:厚斂以雕牆;從臺上彈人,而觀其闢丸也;宰夫腸熊蹯不熟,殺之,置諸畚,使婦人載以過朝。趙盾、士季見其手,問其故,而患之。將諫,士季曰:「諫而不入,則莫之繼也。會請先,不入則子繼之。」三進,及溜,而後視之。曰:「吾知所過矣,將改之。」稽首而對曰:「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夫如是,則能補過者鮮矣。君能有終,則社稷之固也,豈唯群臣賴之。又曰:『袞職有闕,惟仲山甫補之。』能補過也。君能補過,兗不廢矣。」猶不改。宣子驟諫,公患之,使鋤麑賊之。晨往,寢門闢矣,盛服將朝,尚早,坐而假寐。麑退,嘆而言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賊民之主,不忠。棄君之命,不信。有一於此,不如死也。」觸槐而死。

秋九月,晉侯飲趙盾酒,伏甲將攻之。其右提彌明知之,趨登曰:「臣侍君宴,過三爵,非禮也。」遂扶以下,公嗾夫獒焉。明搏而殺之。盾曰:「棄人用犬,雖猛何為。」鬥且出,提彌明死之。

初,宣子田於首山,舍於翳桑,見靈輒餓,問其病。曰:「不食三日矣。」食之,舍其半。問之,曰:「宦三年矣,未知母之存否,今近焉,請以遺之。」使盡之,而為之簞食與肉,置諸橐以與之。既而與為公介,倒戟以御公徒,而免之。問何故。對曰:「翳桑之餓人也。」問其名居,不告而退,遂自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