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以不永懷,維以不永傷
如果最終註定要相忘於江湖,那麼當初何必許我相濡以沫。————今天是與他分離的第99天,不記得是誰告訴過我傷痛不過百日長,如果這句話是真的,那麼是不是到了明天就可以忘掉我需要忘記的? ————多餘的話。
我曾夢臨一簾花影,醉寫幾箋詩行,漫步於海棠正妖嬈的庭院。
他說,真個離別難,不似相逢好。
他說,陌上花似錦,何不緩緩歸。
他說,願低幃暱枕,香暖鴛鴦被。
我說,鳳凰翔於九天,非梧桐不肯棲。
那日恰逢天朗氣清,遇到同樣風清月朗的他,我願化作輕煙微雨,洗盡鉛華,只為與他共同存在於這悽楚蕭疏的紅塵間。
朝飲朱樓飛簷之風露兮,暮餐古道高柳之蟬鳴。
如此,不好麼?
他遇到我之前,應是水中的游魚。也許在落花微雨時繞著若耶溪裡的木蘭舟,時而向左,時而向右。也許遇到手搖羽扇身披蓑衣的獨行釣客,聽他念一句:我本釣魚郎,宜在湖邊住。風雨飄搖一葉舟,山水深深處。也許碰到湖上採蓮的浣紗遊女,她們三三兩兩含羞笑語,時而有女子清唱:頭上花枝照酒卮,酒卮中有好花枝。
他遇到我之前,應是天上的明月。時而圓滿,時而殘缺。或圓或缺都是那麼的蕭瑟多情。也許進入了李白的酒杯,看他醉態可掬的模樣,陪他大聲唱: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也許跋山涉水抱影無眠,只為領略邊地迅景如梭皓月嬋娟,歌一曲: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也許藏匿於黃昏時分的疏桐枝丫間,看寒鴉萬點西風送寒,把流年暗中偷換。
我乘長風破萬里浪,只為來到他的眼前,他攜吾素手共數疏星渡河漢,聞落英繽紛暗香滿。
他執筆的手恰如溫潤的玉,令我顧盼神飛,秋波盈盈。他撐船的手恰似出水的蓮,令我縈損柔腸,舊意難改。他持劍的手恰若旖旎的琴,令我行雲行雨,意馬心猿。
我說,他是落在我心頭的硃砂痣,即便地老天荒也割捨不斷。
我說,非霧非煙非山非水的夾縫中,我是如此卑微的愛著他。
他走的那一瞬間,還是化作當初那尾魚,用十里柔情蕩起一簾幽夢後,便悄然無聲,再也尋不到來過的蹤跡。彷彿從來也不曾出現過。
他走的那一瞬間,還是化作當初那輪月,醉了送別的十里長亭,留下一句:碧雲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
飛花弄晚霞,流水繞村行,黃鸝聲聲啼,燈火依古岸。湘妃竹上的圓圈,像極了我襟袖上的淚跡斑斑。
暮色四合,我斜倚在青草湖邊的楊柳樹下,竹外疏花也漸漸淡出我的視線。白衣蒼狗,我似乎從不曾與他相遇,身旁這青的山、碧的水、飄落的榆錢都與他無關。
他要自由,我便剪斷了手中的線,細密的風會帶著點點相思,送他去更加自由的天的那邊。唯有絲帕上,是離別的淚痕,記錄著我們往昔的離合悲歡。
早就應該明白,相濡以沫不過是傳說中的故事,更多的人會相忘於江湖。相思相望,到最後相忘形骸,咫尺即是天涯。
終於明白,所謂相忘於江湖不過是遍眼繁華少一人,相忘於江湖不過是閱盡浮生怕認真,相忘於江湖不過是一人一馬一樽酒,一琴一曲一溪雲。
獨自吟唱著為他作的那一曲逍遙遊:
君臨西樓,高城望斷。鳳棲梧桐,華胥之談。
紫薇蕭疏,木槿零亂。流光過隙,長夜微寒。
翠葉藏鶯,朱簾隔燕。兩處沉吟,漸行漸遠。
當歌對酒,暮宴朝歡。風露既變,休念從前。
※本文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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