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城不是它的本名
我所居住的縣級市號稱“銅都”,並在不久在國家工商總局註冊了品牌商標,據說為此還與安徽一個叫做銅陵的城市在這一稱謂上結下了樑子。我將自己在這個小城的生活片段綴錄成篇,於是大言不慚將其稱作了“銅城筆記”,此文將是其中的一篇。這個縣級市的所在地卻是另一個名字,也跟貴金屬有關,叫做“銀城”,雖然叫做銀城,卻看不到幾兩銀子,尤其不敢跟外地的朋友談及,怕他們向我要土特產。銅都還有另一個比較自詡的地名,叫做“金山”,這卻不是虛的,有個大名鼎鼎的金山金礦,據說金礦存量居全國前十。當然“銅都”的名號也沒什麼水分,須知在我們這片土地上有個亞洲第一銅礦,別的不說,僅是它的礦石運輸車的車輪就直徑三米以上,有朋友跟巨無霸合影,人站在車輪下,滑稽得如同一隻趴在石碾上的螳螂。
當然這些都是題外話,與我要記錄的生活關係不大。因為就像農村很多孩子的名字起的大富大貴,但終究只是個名字。因為礦產資源開發利潤所得大部分歸於國家,能回到地方的銀子實在太少,而落入普通百姓口袋裡是半個銀毫子都沒有的。我們的這個小城名字雖叫做“銅都”、“銀城”、“金山”,但我和我的老表們卻沒有一絲金屬氣,甚至連個像樣的銅火鍋都沒有。之前,我在外地求學的時候,時常沾沾自喜地介紹說,我來自亞洲最大的銅礦,之後,我大都緘默不語。
身在寶山不見寶是一種尷尬和落魄,但比這難受的還有。我的住所附近有一條河,這條河叫做洎水河。洎水河湯湯穿城而過,一個南方小城有河就添了很多靈秀,但很可惜,就像美女臉上偌大的一塊胎痣,在洎水河的中游淺灘處一條支流蜿蜒而出。它每天都發散出難聞腥臭的刺鼻氣息。這河溝裡的汙水,來源於它的上游一個國有的礦山企業,礦山的名字倒很好聽,透著一股貴族氣,叫“銀山礦”。可惜它排出的廢水毒殺了洎水河裡的所有魚秧。說起洎水河裡的魚,我想起十多年前,它並不是這樣的,當初裡面有很多的魚,我的大舅在每天清晨的時候,還時常划著魚桶下河撒網捕魚,在那個饑饉的年代,那透骨的魚香養活了很多像我一般大的孩子。但很可惜,如今我們已經看不到洎水河上的撒網漁翁了。河裡泛起惡臭,隨著水流衝下來的白色垃圾躺在河灘淺水處,像那麼回事,但它不可能是一條魚。
銀山礦在銀城的北邊,在南邊離城不到一公里,還有一個大型的礦山企業,是一家鉛冶煉廠,那傢伙的汙染更甚,在它的巨大煙囪底下的山坡上是寸草不生,住在附近的居民據說是晚上都不敢開窗戶的,怕的是開窗睡一晚上,第二天永遠起不了床。幸運的是,聽說在居民的強烈抗議下,明年它就要搬遷遺址了。但我知道,無論它搬到哪,都將有一個地方的老百姓戰戰兢兢,夜不成宿。
這是我生活的一個小城,儘管它的名字是那麼好聽,令人遐想。相比較而言,我更喜歡小城的本來名字:德興。一聽就有一種山清水秀的味道。這是我的家鄉,是生我養我的地方,一個普通不過的贛東北小城。它也有更好聽的名字,銅都、銀城、金山,但我只喜歡你們叫它的本名。
※本文作者:聚遠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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