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抹純藍的湖水
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如此親近東江湖,似乎最近一次來東江都是去年的事了,也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便又回去。零零散散一些記憶拼湊起來,怎麼也成不了一個完整的東江湖,除了她的那一抹純藍。
似乎一個熟識的老友,一路上幾乎沒有什麼欣喜,便到了東江湖。哪一處需要右轉,哪一處有一座橋,一條瀑布,車行過處,記憶隨之撿拾起來。
小東江依舊帶著翠色,掩映在峽谷的幽篁裡,靜靜流淌。幾個轉彎後,大壩赫然佇立,鋼筋水泥的軀體,鋼筋水泥的鎧甲,在陽光下甚是威武。大概,必得這樣高大英武的勇士才能護衛一湖水的柔情吧?
欲見東江湖,我不想說須經過柳暗花明之後方能豁然開朗。可是,果然,過了一個昏黑的隧道,一湖碧藍直擊我們的眼球。我腦子裡對東江湖的全部想望在一瞬間激發進而高漲了,還有什麼比這樣靈秀純粹的藍更能讓人心馳神往?那一刻,我只恨自己不能化身一條魚兒,一躍而入她的襟懷。此刻,親近,是我們唯一能做的事情。奔向她,用腳步探察金色湖岸的包容。是的,包容。一圈兒金色的岸披著黛色的衫,包容著一湖藍,而身後就是那著了鋼筋水泥鎧甲的大壩,靜謐成了她獨有的氣質。
親近她的除了如我們這類的遊客,還有好些拍婚紗照的新人。大概,東江湖的靜謐足以讓人有寧和幸福之感吧?面朝一湖碧藍,春暖花開都不再是靈魂乾枯時的美好願景了。天、水、山,都是水潤潤被反覆擦拭過的,明淨娟然。立於湖畔,一股清甜的風從身體髮膚的每一處罅隙裡悄然滲入,在血液裡穿行,由腦髓裡濾過,身心通泰至極,即令醍醐灌頂也不過如此。甚至,你聽到了自己心裡歡愉的聲音,在湖上游弋,躍上一個個星羅棋佈的小島,在湖岸黛色的衫子金色的腰帶間翩然。
“真想淹死在這裡,死了做一個幸福的鬼!”不記得這個句子出自誰手了,唯一這份寧可淹死的幸福打動著我,彷彿眾多的男子甘願做牡丹花下之鬼,死也幸福。想那杜麗娘“沉魚落雁鳥驚喧,羞花閉月花愁顫”,書呆子柳夢梅怎不驚豔?幾百年來,《遊園驚夢》被人們唱得口角生香,全因了那晴絲嫋嫋間輕挪蓮步的如花美眷。我也是書呆子,書中的顏如玉自是無限傾慕,這靜美如女子的山水又怎會不愛?即使“奼紫嫣紅開遍”萬物都“付與斷井頹垣”,東江的一湖碧藍仍在,溫潤如玉。
東江湖也果真似玉呢,一個島嶼後的一彎水不儼然衣袂飄然間一枚翠色的玦?遠遠的隱在黛山間逼仄狹長的水面,正是插入女子云鬢的翠翹,水上日光粼粼,便是這翠翹上鳥兒口裡銜的珠玉光。
船行水上,在碧玉上劃開兩道閃著絲綢光澤的紗幕,山與清風一齊撲面而來。幾個轉彎之後,眼際更闊了,碧藍碧藍,鋥亮鋥亮,看得人心也懶懶的,不想跳動了。似乎張生見了崔鶯鶯,愣是靈魂兒飛上了半天,只差沒大叫一聲:“我死也!”因為,心凝在那裡,懶得動彈。卻又極想將這骨骼剔透、丰姿綽約的“麗人”鈐入身體裡,哪怕只貪得一晌之歡,也好。
回看船尾,那劃開的紗幕愈發似一條長練,輕覆在東江明麗的臉龐上,水的眉眼於薄紗下迷夢恍然。而我,也宛若在夢境遊歷,正恍惚間,見不遠的金黃色河灘上幾位大嫂正攤開了一張碩大的銀白帆布。再細看時,才發現,那是大嫂們在翻晒雪白的銀魚。她們的嬉鬧聲似乎驚醒了我迷離的夢境,也驚得東江湖笑出了漣漪,純藍的暈一圈圈擴大。
原來,東江的夢如此切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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