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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盞橘燈

月色旖旎,夜風微徐,路在腳下延伸……

那盞橘燈

今兒晚總算抽出時間回家看望母親了。我騎著車子剛拐進那條窄窄長長的衚衕,遠遠就望到了二樓視窗的那盞橘燈。那扇窗子,那束透出的柔和光線,是那樣親切,那樣溫馨。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母親依舊守在那棟老樓裡,房間裡依然亮著那盞熟悉的,暖煦的橘燈。

時光荏苒。每每想起往事,思緒就如今晚乍起的夜風盪漾開來,越飄越遠,飄過時空,越過紅塵,最後落腳於那個青春激揚、輕狂無羈的高中時代。

記得高一那年,學校增設了夜自習,每晚十點半才放學。父母不放心我一個人回家,所以父親很晚了還要騎自行車行10多里路去學校門口接我。放學鈴聲一響,同學們個個如離弦之箭飛快地從教室竄了出去,我也不例外地蜂擁著衝向校門口,每次都能從黑壓壓的人群中一眼認出已佇立風中多時的父親。從父親手中接過一件外套穿上,再靜靜地隨父親一起回家。或許從小跟父親聚少離多的緣故。在我的感覺中,父親的神情總是嚴肅的,總是讓我敬而遠之的。每次陪父親回家的路上,我像被關進了一個逼仄的空間,感到了莫名的矜持與壓抑,沉悶的空氣使我窒息。久之,我開始牴觸並厭煩父親來校門口接我的舉動,開始羨慕起其他同學放學後三五成群地一路天南地北的神侃。記得那次父親來接我,我把憋了好長時間的那句話終於跟父親說出了口,那是鬥著膽第一次衝父親嚷嚷:“總把我當小孩兒,我都17歲了,以後不用你接,別的家長都不接孩子”父親看我一眼,把外套披在我身上,沒說什麼。從那以後,校門口再也未見到父親的身影。

這下我可樂顛了,像剛解放出籠的自由小鳥兒,放學後跟同學們騎著車子你追我趕,忽快忽慢地騎著車子一路跟同學們暢所欲言,神聊胡侃,心裡感到無比的輕鬆與愜意。跟我一路的同學們家都比我近。等同學們都到了家,只剩我一人時,我不由得還是感到了害怕與孤單。因為我還要經過2裡多的一段坑窪的土路,那段路沒有路燈,漆黑一片,兩邊是茂密的,不長莊稼的雜草鹽鹼地。望著兩邊雜草叢中發出的窸窸啾啾的聲音,聽著身後“趿拉、趿拉”像有人跟蹤的腳步。我不免渾身戰慄,懷裡像揣了小兔子膽戰心驚。每走近那段黑暗的路,我腦海裡總會浮現出《聊齋》電影、電視中那恐怖的畫面,每當這時候我騎得車子就飛快,害怕放慢速度就跟“鬼”撞個滿懷。但聊以自慰的是,只要遠遠望見自家窗戶裡透出的橘紅燈光時,心就莫名其妙地踏實、平靜了許多,腳踏車子的速度自然就放慢了許多。我想:“爸媽一定尚沒睡,在等著我回家。”我快速把車子騎到樓下,在視窗那束燈光的注視下,我鎖好車上樓,未等我從口袋裡把鑰匙摸出,或許是心靈感應,母親已笑咪嘻嘻地為我打開了門。腿發軟的我回屋才發覺,一路驚出的虛汗已溼透了衣衫,貼在肌膚上涼颼颼地直冒寒。“回來了孩子,在學校來不及喝水,先吃個蘋果再去睡”母親隨手把給我編織一半的毛衣擱置一邊,把削好的蘋果遞到我手上。“謝謝媽媽”每次我接過水果,都會給母親一個會心的笑臉。“咦,爸爸呢?”我大口啃著蘋果往父母的臥室瞅了瞅,奇怪地問母親。“你爸在單位加班呢!手頭有些檔案需要整理,你先去睡,我再等一會兒你爸”母親帶著倦意,坐在沙發上繼續著她手中的毛活。以後連續多天,我放學回家後,加班的父親總要比我晚回去一會兒。我從小就是粗心的孩子,對父親晚上總加班的事情雖有些納悶與不解,但並未放置心上。

直至我發生的一次意外才讓我幡然醒悟。父親所謂的“加班”亦漏了馬腳,一直矇在鼓裡的我心靈亦受到了一次前所未有的震盪與洗禮。記得那次放學我飛奔在那段黑漆漆的路上,因騎得太急,太莽撞,一不小心車子的前輪撞在了路邊的一塊大石頭上,前衝的慣力,霎間車子的重心失去了平衡,我隨著車子的顛簸跳了起來,隨著“哎吆”的一聲,車帶人一起摔滾到路邊的土坑裡,待我爬起來,疼得抱著膝蓋蹲在那裡正沮喪地咒罵老天時,身後遠遠傳來了父親的聲音:“孩子,怎麼回事?摔傷了沒?”父親趕過來快速下車,把我慢慢扶了起來,幫我撣去身上的雜草塵土,把他的外衣脫下來穿在我因驚又怕而瑟瑟發抖的身上,語氣裡帶著疼惜,埋怨:“你說你不小心點兒,騎那麼快乾嘛,害得我差點趕不上你!”聽完父親的話語,我驚愕地:“爸,原來每晚你不是加班,是在暗地裡護送我回家?”雖在暗夜中望不到父親的面容,但我深深感受到了父親因追趕我累得已是氣喘吁吁。我自責,難過,淚無聲地滑落。父親幫我推著車子,我手扶著車座一瘸一拐地隨父親走在回家的路上。“孩子,看,咱們家的那盞燈還亮著,你母親肯定未睡,在等著我們!”我順著父親指的方向望,整幢樓都熄燈了,惟獨我家那盞還發著淡淡柔和的亮光。頓然我膝蓋的疼痛減緩了許多。回家後母親果然未睡,正看著表,著急地在屋子裡坐臥不安呢。那次我回家整比平時晚了20分鐘。“女孩子家,騎車子怎麼這樣不小心,就那麼一塊大石頭單讓你給撞上了?”母親望著我痛苦的表情,邊數落邊心疼地、小心翼翼地為我清理了傷口並進行了包紮。原來我膝蓋的褲子掛扯了一個三角口子,膝蓋部位搓起了一大塊肉包,淤血已從邊緣滲了出來,疼痛難忍。

待我瘸著腿拿著母親削好的蘋果回自己的小天地後,隱約聽到了父母在客廳輕輕的說話聲:“這孩子就是太犟,總以為自己長大了,什麼都不怕,多虧我感到的及時,不然她還不知道嚇成什麼樣?還不知怎樣回來呢?”“那你以後就不要再藏在那路口等她了,還是跟她一起走吧……”下面的話我已聽不清楚。吃著香甜蘋果的我忍不住心中的愧疚,眼淚大滴、大滴地掉在了已咬了幾口的蘋果上。

或許兒女在父母的眼中是永遠長不大的孩子。想著父親為了尊重、體諒我那可憐的虛榮心,想著每天我一路與同學們眉飛色舞地聊著,想著每天都躲在暗處專心等我,害怕一眨眼的功夫就錯過去的父親,想著保持一定距離小心翼翼跟在身後保護我的父親,想著守在橘燈下無聊地織著毛衣,再困也要等我回去再睡的母親。我的心忍不住隱痛、抽搐。至此我方明白了一個道理:女兒走得再遠,也走不出父母關愛的視線。女兒是風箏,父母是牽著風箏的那根長長的線,父母與女兒永遠是不離不棄的。

後來,剛參加工作那陣,因有夜班,父親依舊充當著我的保護神。但我已不牴觸父親,因為我長大了,明白了許多的道理與關愛。我喜歡父親陪我邊走邊聊的那種溫暖感覺,父親一路上經常給我講一些做人之道,我洗耳恭聽,受益匪淺。那時候,無論多晚,無論颳風下雨,父親始終如一,從不間斷去廠門口接我。每次陪父親一起回家,遠遠望到始終亮著的那盞橘燈,我心中就會湧出陣陣的暖流。我下夜班,習慣了吃夜宵,每次進門,母親就會忙不迭地從廚房裡端出一盤饅頭煎蛋,一碗紫菜湯。父母看著我香噴噴地吃下去,他們就由衷地喜歡。

回憶至此,淚已潸然。父親已去世多年,他的靈魂卻永遠活在了我的心中,就像那盞橘燈永遠照耀著我前行。母親如今年紀大了,身體不好,已不方便下樓。我從母親家出來時,忍不住又仰頭望了望視窗的那盞橘燈,母親正佇在視窗向我揮手,在那盞橘燈的對映下,母親的身影是那樣高大。我忽然懂得了,在人生之路上,只要心中有一盞燈亮著,就不會再懼怕什麼。因為,走在黑漆、泥濘的路上,那盞燈就會給我們勇氣與力量;走在迷失方向的路上,那盞燈就會給我們正確的航向;走在康莊大道上,那盞燈就會為我們發出燦爛的光芒……

那盞橘燈,那扇視窗透出的燈光永遠留在了我的記憶中,永遠留在了我的生命中。它將照亮我的人生之路。我知道無論我什麼時候回家,那盞橘燈永遠為我而煥發出溫暖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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