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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的揹簍

我的故鄉,地處雲南高原滇中腹地的大山深處,這裡巒峰疊嶂逶迤,溝壑延綿縱橫,道路崎嶇險陡,樹木葳蕤叢生,肩挑扁擔,無法施展,運進搬出,得全靠揹簍。

故鄉的揹簍

山居的故鄉人,出門砍柴、摞松毛、耬腐質土,離不了揹簍;下地割豬食草、掰包穀、挖洋芋、割牲口草料,離不開揹簍;遇到起房造屋需要搬運土石和瓦磚這樣的重活、累活,更離不了揹簍;即使農閒下來,婦孺們歇息的時候摘桑果、櫻桃、雞嗉子、黃鎖梅、楊梅也離不了揹簍。即使故鄉人偶爾到城裡來,在熙熙攘攘的鬧市裡擠來撞去,在琳琅滿目的商店裡購物,在排成長隊的銀行裡存錢取錢,揹簍也從不離身。就這一身裝束,要捎口信回去,要託他們辦事,故鄉人一點不難找,在通往故鄉的那個城市路口,他們中午就一窩扎地揹著揹簍下車來,下午又一窩扎地揹著揹簍上車回去,即使他們混雜在來來往往的人叢裡,他們背過揹簍的身板永遠不會走樣,只要伸手一搭那厚實的肩,回過頭來的,準是故鄉的笑臉。

故鄉人依山而居、臨箐而歇,以石為骨,以土為膚,以草木為毛髮,以泉水為血液,以山路為經絡。朝出於山,暮還於山,不管是運進還是拿出,揹簍是故鄉人最好的載運工具。

故鄉的揹簍,大的叫籃,小的叫籮:又粗又壯,看著就讓人心生畏懼的叫花籃,背在身上,卻是四面通風,輕巧涼快,故鄉人用這樣的大花籃來修菸葉,耬松針,割山草,背糠裝料;像盛開的喇叭花,口寬底窄,便於裝卸的是密籃,是故鄉人最常用的揹簍,人們用它來背運圈糞、洋芋、包穀、土石、磚瓦;比密籃還小叫背籮,故鄉的背籮,像陝北人的腰鼓,多半系掛在女人的腰間,種地點塘的時候,男人在前面揮鋤打塘,女人腰背上就係掛著這樣一個背籮,裡面裝著金燦燦的谷種,伸手一抓,即可抓籽點塘。有時需要套種,一個女人的腰背上往往就係掛著兩三個這樣的背籮,點黃豆,點包穀,點南京豆,點瓜,點向日葵,各佔各的塘,各領各的行,一點也不會出錯。故鄉的女人別看她們個個長得“傻大憨粗”的模樣,幹起活來一點不含糊,她們手腳麻利,農閒下來,腰背上再次系掛著背籮,相約去山裡摘野果,紅紅綠綠的楊梅,黃窩窩的鎖梅,麻點斑斑的雞嗉子,癩頭和尚一樣的白頂果就裝滿背籮,坐著纜車,跑回村子;雨水季節,溼漉漉的故鄉女人腰背上系掛著溼漉漉的背籮,跑進溼漉漉的林子裡去,不消多時,溼漉漉的背籮裡裝滿溼漉漉的菌子,溼漉漉的菌子沾滿溼漉漉的草葉和樹葉,冒著騰騰的氣浪走回村子。後來,城裡紅紅綠綠的塑料提兜被風一吹,刮進了藏在山裡的故鄉,故鄉本來就喜歡穿紅披綠的女人,腰背上的背籮漸漸地退伍,換成了輕巧的塑料提兜。

故鄉,人閒可揹簍不閒,農閒時節,故鄉人將揹簍刷洗乾淨,支在避風避雨的地方裝糠裝糧;就是背爛底的揹簍,故鄉人也不捨得扔棄,抓一把松毛墊在爛揹簍的“屁股”上,或支在屋簷下搭著的兩根木頭上當雞窩,或支在牆隅裡抱小雞;或將還沒有徹底爛底的揹簍“屁股”徹底撕爛,削一根木棒,栽一棵樁,用來罩置防護剛剛栽下的幼苗,防止豬供雞扒……

揹簍是故鄉人的命根。山居的故鄉人,家家戶戶離不開揹簍,人人都有稱身的揹簍,背在身上,既適身又舒服,不耽擱農活,可以說,沒有揹簍,故鄉人還真難成事,沒有揹簍,故鄉人還真難吃上飽飯。故鄉人家,如果家裡沒有幾個像樣的揹簍,很容易遭人笑話,甚至被視為貧窮;故鄉人,如果沒有適身的揹簍,很容易被人當作懶惰。像傳家寶一樣,山居的故鄉人,從上輩到下,人人都有自己的揹簍。農忙來臨前,人們都要搶著把篾匠請到家裡來,好吃好喝地寬待,讓篾匠靜下心來,根據自己家裡不同人的身材編制出不同身量的揹簍,好在農忙到來的時候人人都派上用場。新編出來的揹簍帶有竹子的青綠與清香,厚實而笨重,等背過一兩水之後,原先的青綠漸漸變黃,而且經常與肩背摩擦的地方就會發出光亮,等整個揹簍變成黃金色的時候,揹簍也被磨得金光閃亮,故鄉人揹著這樣的揹簍,就像是身上揹著黃金,腳步穩當,心裡塌實。這個時候,故鄉的揹簍就像人到中年,什麼風雨沒有經歷過!什麼榮辱沒有見識過!更多主要的是:還有什麼坎坷不可逾越的呢?

故鄉人的故事,揹簍裡講著;故鄉人的歌,揹簍裡唱著;故鄉人的愛情,揹簍裡演著;故鄉人的生活,揹簍裡揹著。

揹簍是故鄉人的象徵,背在身上,故鄉人的飯桌才豐盛,日子才過得塌實,心裡才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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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籤:揹簍 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