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的眼睛顫動著母親的痛苦

一天，女兒放學回家對我說：“媽媽，同學說我眼球抖動，你看是真的嗎？”我一驚，幫她摘下眼睛，讓她直視我的眼睛，我看見女兒的眼球真的在抖動，我的心也隨之顫動，心裡如打翻了五味瓶。我拉起女兒就上醫院。我要幫女兒確診眼睛到底是不是病症，還有一個難於啟齒的原因，也是幾年來一直讓我愧疚和心痛的。
上國小時，我就記住了一句話：“眼睛是心靈的窗子”，並以此來驗證熟悉或陌生人的誠實與否。就是牢記了這句話，我犯了一個永遠都無法挽回的錯誤，也讓自己一直都有負罪感！
那是女兒上一年級的時候，我的女兒很聰明，四歲就學會了全部的漢語拼音，能作出一百以內的加減法。所以六歲就讓她上學了，說是六歲，其實還不滿五週歲，生日很小。
那年的夏天，老公的單位裡組織旅遊，可以帶家屬，怕耽誤孩子學習就沒帶她去，把孩子寄放在姑姑家裡。我們出去遊山玩水一個星期，回來時正好學校放學，就把女兒接了回來，還沒等我把給女兒買的禮物拿出來，女兒的班主任就來了。我急忙接待，以為老師家訪，沒想到老師很不高興，連坐也沒坐就說：“以後你們教育孩子不能只顧著教文化，也要教育她怎麼做人，那麼小就會撒謊，還敢代替家長簽字……”
我象個犯錯誤的學生一樣聽老師“教育”，臉象被人打了一樣熱辣辣的。
送走了老師，我二話兒沒說，拉過女兒就是一頓暴打。我可以容忍她撒嬌、頑皮、吵鬧、甚至耍壞，就是不能容許她撒謊。從小就教育她要誠實，善良，忍讓……可她竟然犯了大忌！女兒嚇得渾身發抖，滿眼淚水，只是抽噎不敢哭出聲。我把她拉過來，讓她立正站好，把眼淚擦乾淨，讓她直視我的眼睛，我要從她的眼睛裡看出她撒謊的慌張！女兒聽話的擦去了眼淚，恐懼的看著我，我看到她的眼珠在不停的抖動，於是怒氣又生了起來：“你害怕了是不是？你害怕是因為你心裡有鬼，你撒了慌，所以你的眼神才慌張……”
女兒被我嚇的不知所措，囁嚅著說：“媽媽，要上廁所。”
過了一會，我覺得自己可能做的過份了，自己出去玩了那麼久，對孩子沒盡到責任，還那樣打她，心裡也很內疚。於是，就把買回來的玩具統統拿出來給她，女兒臉上還掛著淚，卻已經滿臉是笑了。唉，真是個孩子！
我抱起女兒，心疼的摸摸被我打過的屁股，告訴她，媽媽打你是讓你記住以後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考試考的不好不要緊，老師和媽媽都不會罵你，也不會打你，但是你撒謊了，老師會認為你是個愛撒謊、不誠實的學生，媽媽會認為你不是乖孩子，你懂嗎？女兒點點頭。那你告訴媽媽，為什麼代替家長簽字？
女兒低著頭，擺弄著手裡的玩具，深抽了一口氣。我好心痛，可我還是想知道她當時的想法：“說吧，媽媽不打你了。”沒想到女兒竟丟下玩具撲到我懷裡哇哇的大哭起來，我緊緊的摟著她，知道剛才被我嚇的不敢哭出來，憋著孩子了，就索性讓她痛快的哭出來。我也有些後悔，畢竟是孩子，怎麼可能不做錯事呢，至於把孩子嚇成那樣嘛！
女兒哭了一會不哭了，到書包裡把那張由她自己簽字的卷子拿出來給我看，分數並不象我想象的那麼糟，八十六分。我說：“考的不是很差幹嗎要自己簽字呢？”女兒說：“晚上做好作業讓姑姑簽字，姑姑在打牌，說明天早上幫我籤，可早上起來看見姑姑留在桌上的條子，讓我自己買早點吃，她有事出去了。沒有人幫我簽了，不簽字怕老師批評，所以就……
聽了女兒話，我恨不得打自己幾巴掌，心裡難過死了，怎麼就不問個青紅皁白的就打？還一直以為孩子眼珠抖動是因為撒謊時慌張的表現……其實是被我嚇的！
我愧對女兒，以後每看到女兒的眼睛我都不敢直視，我怕自己內心的慌張和內疚被女兒看出來。
醫生說，女兒的眼睛並無大礙，也沒有什麼辦法可以醫治，那是受神經控制的……
出了醫院，我覺得還有一件事沒問清楚，於是又返回醫院，我問醫生：這種症狀是怎麼引起的呢？醫生說：“有很多原因，但是很難說清是什麼原因。”我鼓起勇氣問：“恐嚇能不能造成這種情況？”醫生說：“也有可能的……”
我不知道女兒的眼睛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是怎樣的原因造成的，但是我都逃脫不了責任，我甚至認為就是我造成的！
因此，我會經常被這種內疚折磨著，只有加倍的疼她、愛她、呵護她，彌補由於自己的不稱職而給女兒帶來的“傷害”，以此來減輕自己的“罪過”。
也許女兒早已不記得這件事了，但是，我永遠不能原諒自己那次的衝動。
女兒眼睛顫動的不是謊言，是一個母親無法解脫的痛苦！
※本文作者：雪花兒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