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那隻白狐

很小的時候，就被蒲老先生的《聊齋志異》迷的七葷八素，倒不怎麼喜歡那些或者善良，或者迂腐，或者貪痴，或者多情，或者虛偽，或者寡意的書生們，讓我迷戀的，是書中那一個個捲入紅塵中的狐女們。
本來，她們美麗絕世，她們擁有常人沒有的無邊法力，她們生活在遠離喧囂的世外桃源，她們自由自在，她們玉潔冰清……
偏偏，有那麼多的妖魔鬼怪要橫生事端；偏偏有那麼多的軟弱書生要出手相救，於是，本來與塵世無緣的狐女，為了報恩，以自己的幸福作為代價，償還一生的債……
在紅塵中，她們的美麗變得滄桑，她們的明目不再閃亮，甚至，失去了原有的驕傲和高貴。
我，就是那隻白狐。
也許幾百年，幾千年，或者幾萬年前，他是一個柔弱的、倔強的書生，而我，是一隻被他救起的白狐，一隻正被雷神追擊的小狐狸，懵懂中撞進他的懷裡，他救了我，於是，今生，我來了，我來報恩。
初識，緣於同在一個學習班裡，他很出色，是班長，而我們恰好是老鄉，於是，我頗領悟了近水樓臺的滋味。學習資料可以免費到手，報名可以不用排長隊，甚至逃課逛街也可以得到最詳細的聽課筆記以及出勤簿上的滿紙圓圈……
當結業證書輕鬆到手的時候，我們已經成為無話不談的朋友。
他告訴我，他很孤單，他沒有愛過，他的婚姻不過是為了讓年邁的父母早日放下懸著的心。
他告訴我，他很無奈，他不喜歡現在的工作，為了責任，不能不忍受。
他告訴我，他很憂鬱，他的內心充滿情感，可是沒有人懂。
他告訴我，他喜歡聽我說話，願意向我傾訴心裡的喜怒哀樂，因為我懂他。
他告訴我，他欣賞我的灑脫開朗，從我身上看不到世俗，看不到名利。
我靜靜的聽，注視著他眉宇間淡淡的憂傷，這個一舉一動都洋溢才情的男人，這個比我小很多的男人，有一種東西吸引我，打動我，我常常有一種衝動，想伸手撫一下他眉間的輕愁。
這天，為了慶祝我這個差生可以獲得結業證，他提議喝酒慶祝。我們邊吃邊聊，很開心。可是，當我們齊心合力把一打啤酒喝下去後，他的一句話，就像幾萬年前我聽到的雷聲一樣，讓我無處可逃：“你知道嗎，我暗戀你很久了。”
“別鬧，我比你大很多。”我眉心一動，有些言不由衷。
他沒有說話，只是端起酒杯，猛喝一口，看到他翕動的喉結髮出痛苦的響動，我沒再說話，也說不出話了。
從此，我們介於朋友與情人之間，保持著那份曖昧。我越來越想伸手撫摸他的眉間。
聖誕節前夜，我們相約喝酒，他說了好多話，我喝了好多酒。走出酒屋，天空下著大雪，這雪下的太過浪漫，我們被感染了，誰也不說再見，彼此依偎著走在無人的街道。第一次，我離他如此接近，可以感覺到他的體溫，可以聽到他的心跳，終於，我伸出手，輕輕的放在他的眉頭……他，抱緊了我，我感覺得到他的力量，那是一種積蓄已久，頃刻爆發的力量，這種力量讓我愛上了他，一隻萬年老狐愛上了那個當年的書生……
那段日子，我們可以將電話打到自動關機，電郵裡全是綿綿情話，qq上始終閃動著彼此的頭像。
可是，我們不快樂，這段感情帶給我們的，不是風高雲淡，而是雷雨前的沉悶。就如千百個俗氣的故事，我們的情感不被祝福。他已娶，我已嫁。不知道他的感受，我在痛苦中糾葛，表面保持著瀟灑與自信，一邊刻骨銘心的想念他，一邊痛罵自己無恥，一邊還是忍不住的想念他，時時刻刻，事事處處……
但這些，並沒有換來童話中的美好結局，他逃了，在我的世界裡，他消失了，換了電話，停止了電郵，刪除了qq，人間蒸發了，沒有任何徵兆。
我沒有去找他，儘管我知道他會常去那個酒屋，他上下班必經的小路……但我沒有找他。
我知道，軟弱的書生是沒有勇氣承擔風雨的，一如一萬年前的雨夜，他就是因為怕雨才躲到破廟裡的，不然，怎麼會救了我，有勇氣的人，早已經回家了。
可是，明知道一切都已過去了，卻還在痛著的，是我，當年的那隻小白狐，如今的尷尬女人。這種痛，也許還要延續一萬年。
※本文作者：異路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