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黃山的回憶

別人登黃山的記憶，大概以美妙來形容，而我對之的回憶則與逃離的慘狀概括最恰當不過了！但是唯因是逃離的，才格外值得回味。
那是1987年利用暑假攀登了泰山之後，經常看見母校的才藝展示櫥窗裡同學的攝影或者鉛筆素描的黃山，心裡難免癢癢的。加上泰山歸來不看嶽、黃山歸來不看山的諺語，總想再登上黃山看個真切。
向去過黃山的同學打聽，怎麼個路線、怎麼住宿、怎麼進餐等細節，恰好母親在給了每個月50元生活費之外，額外給了100元買衣服的錢。就私下與大學同學約定去黃山。
那時坐火車去黃山，是最經濟的辦法。於是，我與上海的劉東、長沙的翔子、重慶的雲平就起程了，誰知道那火車，竟然簡陋到坐椅全是木頭的，乘客幾乎一律是出外打工返鄉的老表，火車的行進速度甚至不如鄉下的牛車，我們苦苦地熬了10多個小時，才到達了歙縣（現在改名黃山市），為了省錢，就在車站裡打了個盹，暈暈乎地爬起來，我身體之外唯一不可或缺的眼鏡竟然找不到了！
就這樣，我在眼中一切都恍惚迷離的情況下，虔誠地踏上了登黃山的路。剛開始我還以為自己視力所限，眼中的風景總隔著一層輕紗般模糊，當淅瀝的雨點灑落在肌膚上，才感覺到山上的氣候是那麼琢磨不定，象嬰兒和女孩子的情緒那麼善變。
當我們過了半山腰，雲霧終於收斂起飄渺的身姿，迎客鬆也不再友善地向我們打招呼，怪石也由嶙峋而變得猙獰，雨點瘋狂地在暴風的助紂為虐下，露出了拒我們四個窮學生於千里之外的真面目！
我們每走一步，腳步都彷彿灌鉛了一樣艱難，周圍的雨霧似乎有一種巨大的磁力吸引和附著力，隨時想把我們掀入黃山無底的秀色裝扮的深淵；再就是在流火的七月，身上卻格外地冷，身體彷彿置於隆冬般僵硬不聽差使！
我急中生智地跑到一個售貨亭，買了一瓶白酒，開啟瓶蓋，咕嘟咕嘟地喝了2口，身上熱乎乎地舒暢。其他三個人都是南方人，向來對烈酒不屑一顧，此時竟然也模仿我的樣子爭先恐後地啜飲起來……
我們繼續登山時，又遇到一個嘻嘻哈哈的老兄，開玩笑時，戲謔地給彼此起了個諢號，劉東穩重裡透出上海人的詭異，我們叫他“東邪”，果然他現在仍然頻繁換女友，剛剛成家；雲平做事情有超過他人的冷靜，我們稱他“南帝”，他現在是惠普西南公司的老大，儼然有不可侵犯的皇帝般威嚴；翔子思維與行事方式特立獨行，我們呼為“西毒”，他漂泊到了澳洲；我率性而為，衣著邋遢，性格粗獷，自封“北丐”，現在依然喜歡浪跡天涯，居無定所。
也許是那瓶老酒作怪，我們輕而一舉地登上了海拔1840米高的蓮花峰，我們兄弟四人，與金庸筆下劍拔弩張的任俠迥然不同，不是一爭天下武林第一的名聲，而是沉浸在旅途艱辛又遇急風暴雨後的欣喜裡！中途返回原路不是我們意氣風發年齡應該有的秉性，一瓶最廉價的列酒激活了我們萬丈豪情與鬥志，讓我們此時身處在其他旅遊者在這樣惡劣天氣不可能與我們共享的山巔絕頂之上！
那時的雲霧也綿羊般馴服地舔食我們的腳踵，那時猙獰的怪石也奴僕般仰視託舉著我們一覽眾山的眼眸，那時高傲的迎客鬆也退隱到雲海之中成為我們一瞥或觀瞻的背景，只有四個大寫的自我幻化為捨我其誰的蓮花瓣，綻放於黃山七十二峰的最高處！
由於囊中羞澀，我們無法在黃山上過夜，被旅遊者津津樂道的夢筆生花、猴子觀海等景點，在我們那時的眼中再沒有了頂禮膜拜的理由，只是對異常天氣的雨中雲海的瞬間變遷，對那嫋娜多姿、變化萬千的氣象，如果非要說有收穫的話，那就是使我們彼此對畢業後紛紜時世，多了那麼一點點冷靜與感悟吧！
由於路費盤纏的缺乏，我們只能悻悻地從後山下來，上山時出於對惡劣天氣的規避以及那瓶烈酒的驅使，我們沒有感到一絲勞累；此時並沒有特別盡興地飽覽黃山所有奇崛之美的遺憾，卻使我們的腳步與心情一樣突然沉重起來。
回到山腳下，我們購買了返程的車票後，把四人所有口袋都翻了個底朝上，只湊了3元6角錢，買了4碗米飯和一碗肉皮豆腐湯，卻吃得格外香甜，連往日對飲食特別挑剔的翔子也大開朵頤！
坐長途車回滬的路上，其他旅遊者都拿出了食物大肆咀嚼，我們則忍著轆轆飢腸，裝做熟識無睹，只能偶爾度日如年般呷一口水，讓自己的肚腹不至於翻天地覆地折騰自己飢困交加的神經翻。
回到學校，我們點遍了食堂所有的食物，並當場許下重誓：一定要掙多多的鈔票，再次相約重新爬一次黃山，要喝最好的酒、住最高階的賓館、吃最昂貴的菜！
但是，我們那時和現在都知道，只有我們窮學生時代，這樣羞澀地去爬山，倉皇地逃離名山大川，才能有格外多的感悟與體驗，才能在此後的十多年甚至更長的生命裡，積蓄儲存些不為人所知的能量。
本月我母校100年校慶，曾經的同學包括當年四位登黃山的夥伴，我們舉杯言歡時，想必會提及這段特別的逃離旅遊勝地的尷尬，但是，臉上的表情當然不會是苦澀，而是曾經滄海不可言說的詭祕與會心的一笑吧！

春雨2007-5-5大連黃河路

別人登黃山的記憶，大概以美妙來形容，而我對之的回憶則與逃離的慘狀概括最恰當不過了！但是唯因是逃離的，才格外值得回味。
那是1987年利用暑假攀登了泰山之後，經常看見母校的才藝展示櫥窗裡同學的攝影或者鉛筆素描的黃山，心裡難免癢癢的。加上泰山歸來不看嶽、黃山歸來不看山的諺語，總想再登上黃山看個真切。
向去過黃山的同學打聽，怎麼個路線、怎麼住宿、怎麼進餐等細節，恰好母親在給了每個月50元生活費之外，額外給了100元買衣服的錢。就私下與大學同學約定去黃山。
那時坐火車去黃山，是最經濟的辦法。於是，我與上海的劉東、長沙的翔子、重慶的雲平就起程了，誰知道那火車，竟然簡陋到坐椅全是木頭的，乘客幾乎一律是出外打工返鄉的老表，火車的行進速度甚至不如鄉下的牛車，我們苦苦地熬了10多個小時，才到達了歙縣（現在改名黃山市），為了省錢，就在車站裡打了個盹，暈暈乎地爬起來，我身體之外唯一不可或缺的眼鏡竟然找不到了！
就這樣，我在眼中一切都恍惚迷離的情況下，虔誠地踏上了登黃山的路。剛開始我還以為自己視力所限，眼中的風景總隔著一層輕紗般模糊，當淅瀝的雨點灑落在肌膚上，才感覺到山上的氣候是那麼琢磨不定，象嬰兒和女孩子的情緒那麼善變。
當我們過了半山腰，雲霧終於收斂起飄渺的身姿，迎客鬆也不再友善地向我們打招呼，怪石也由嶙峋而變得猙獰，雨點瘋狂地在暴風的助紂為虐下，露出了拒我們四個窮學生於千里之外的真面目！
我們每走一步，腳步都彷彿灌鉛了一樣艱難，周圍的雨霧似乎有一種巨大的磁力吸引和附著力，隨時想把我們掀入黃山無底的秀色裝扮的深淵；再就是在流火的七月，身上卻格外地冷，身體彷彿置於隆冬般僵硬不聽差使！
我急中生智地跑到一個售貨亭，買了一瓶白酒，開啟瓶蓋，咕嘟咕嘟地喝了2口，身上熱乎乎地舒暢。其他三個人都是南方人，向來對烈酒不屑一顧，此時竟然也模仿我的樣子爭先恐後地啜飲起來……
我們繼續登山時，又遇到一個嘻嘻哈哈的老兄，開玩笑時，戲謔地給彼此起了個諢號，劉東穩重裡透出上海人的詭異，我們叫他“東邪”，果然他現在仍然頻繁換女友，剛剛成家；雲平做事情有超過他人的冷靜，我們稱他“南帝”，他現在是惠普西南公司的老大，儼然有不可侵犯的皇帝般威嚴；翔子思維與行事方式特立獨行，我們呼為“西毒”，他漂泊到了澳洲；我率性而為，衣著邋遢，性格粗獷，自封“北丐”，現在依然喜歡浪跡天涯，居無定所。
也許是那瓶老酒作怪，我們輕而一舉地登上了海拔1840米高的蓮花峰，我們兄弟四人，與金庸筆下劍拔弩張的任俠迥然不同，不是一爭天下武林第一的名聲，而是沉浸在旅途艱辛又遇急風暴雨後的欣喜裡！中途返回原路不是我們意氣風發年齡應該有的秉性，一瓶最廉價的列酒激活了我們萬丈豪情與鬥志，讓我們此時身處在其他旅遊者在這樣惡劣天氣不可能與我們共享的山巔絕頂之上！
那時的雲霧也綿羊般馴服地舔食我們的腳踵，那時猙獰的怪石也奴僕般仰視託舉著我們一覽眾山的眼眸，那時高傲的迎客鬆也退隱到雲海之中成為我們一瞥或觀瞻的背景，只有四個大寫的自我幻化為捨我其誰的蓮花瓣，綻放於黃山七十二峰的最高處！
由於囊中羞澀，我們無法在黃山上過夜，被旅遊者津津樂道的夢筆生花、猴子觀海等景點，在我們那時的眼中再沒有了頂禮膜拜的理由，只是對異常天氣的雨中雲海的瞬間變遷，對那嫋娜多姿、變化萬千的氣象，如果非要說有收穫的話，那就是使我們彼此對畢業後紛紜時世，多了那麼一點點冷靜與感悟吧！
由於路費盤纏的缺乏，我們只能悻悻地從後山下來，上山時出於對惡劣天氣的規避以及那瓶烈酒的驅使，我們沒有感到一絲勞累；此時並沒有特別盡興地飽覽黃山所有奇崛之美的遺憾，卻使我們的腳步與心情一樣突然沉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