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銀花開

金銀花在春天和煦的風裡，盡情舒展著枝葉，因為空間狹小的緣故，它蛇一般的軀幹，很快就從我為它搭建的並不紮實的小架子，迅速纏上了附近的無花果樹，我將它的枝條從無花果樹上小心翼翼地掰開，但因為金銀花的枝條極為脆弱，一不小心，便脆生生地斷開，讓人好不心疼，只好將就著搭在架邊，但不過兩天工夫，它又重新纏上了無花果樹，而且纏得很緊，毫無規則，密密麻麻，讓我無從下手。
我眼睜睜看著漸漸增多，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枝條毫無顧忌地在無花果樹上縱橫馳騁，甚至壓彎了無花果樹上最粗壯的主幹，後悔沒有將枝條早些分開，後悔因為一時的心軟，讓無花果樹平白遭受了這無妄之災。
事已至此，也只好委屈無花果樹了。
一切只為了金銀花開！
這株金銀花是我和母親在山上偶然發現，並帶回家的，開始並不抱希望，因為那枝條上殘存的根鬚委實少得可憐，沒想到，才不過兩年，它就已長得這樣強壯，雖然直至母親去世，它依然沒有開花，但我依然不得不佩服它的堅韌。
我期待著金銀花開！好彌補母親有生之年的遺憾。
天氣漸漸轉暖，轉眼到了五月。
五月剛到，金銀花樹上就佈滿了細小的花蕊，但無花果樹的主幹也更彎了……
我知道，有些傷害是無法避免的，我只能懷著一種內疚，選擇那草一樣堅韌卻豆腐一樣脆弱的金銀花，雖然我一樣疼惜無花果樹。
熬過這一陣就好！我用一根硬木撐起無花果樹：花期一結束，我立即為你減負！
金銀花如約盛開。於是，整個院子便溢滿了它獨特的清香。看著它們傲然綻放著雪白的花瓣，傾吐著嬌嫩的花蕊，在綠葉叢中盈盈獨立，心中便生出濃濃的喜悅。
我知道，金銀花的花期極短，大約只有兩至三天，但其實在盛開的當天之後，它的顏色就會迅速變黃，從而失去光華。
我只能趁著它還在怒放的時候將它從樹上採摘下來。
我小心地從花瓣根部著力，努力維持著它的完整，一朵一朵，凝神細緻，如同採集珍寶般小心地採摘著那嬌嫩的花朵……
摘足一捧，我停下正在採摘的手。
“金銀花要趁著沒開的時候採才好。”隔壁牆邊探過一個人頭，是一個陌生的阿姨。我們這兒的人習慣用金銀花燉鴨子，據說具有清涼解毒的功效。
我笑了笑，將手中滿滿的一捧雪白放在母親的遺像跟前。遺像裡，母親依然笑著，只是眼裡依然含著那縷抹不去的憂鬱。
我黯然，我不相信神靈，但很多時候，我還是忍不住寄希望於神靈，我甚至因為某些微小的巧合而感謝神靈，我相信：是他們，讓母親生前一直期盼的白牡丹，不早不晚，盛開在母親的週年忌日；也是他們，終於讓母親與我親手種下的金銀花擁有如此豐碩的成果……
透過窗玻璃，我看見嬌翹的枝頭上，雪白的金銀花在風中跳著它輕盈的舞蹈，或許一個時辰之後，它們就將委靡、脫落，但是，就像所有的花朵一樣，只要還有一線希望，它們就不會露出絲毫即將逝去的跡象……
我不知道，一直以來我對金銀花的關愛，究竟是為著它的花、它的清香，還是為著它的藥用？抑或是僅僅為著滿足母親生前的乞盼？我疑惑，就像我不知道陶淵明對菊的偏愛，究竟是緣於菊花的品格、花型還是因為那種“採菊東籬下”的悠閒或是內心深處無法排遣的遺世獨立的孤獨與憂傷？甚或是菊花富有泡菊花茶、制菊花酒的功用？
許是數因兼俱吧！無論陶淵明是否研究過這個問題，總之，因愛而愛，無論愛是否緣於功利性，那種發自內心的喜歡卻是無法改變的。
我只希望，這一樹金銀花會在母親的遺像跟前開得更久一些……

※本文作者：生命之花WA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