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過年之同學會

坐上夜行班車，不知怎麼就有種少小離家老大回的感覺，而且近鄉情更怯。在幾個外甥的掩護下，灰頭土臉地悄悄進村。遠遠地就有家狗一路通風報信，更覺身份尷尬。當晚寄宿在我姐家，周圍的鞭炮聲轟天轟地持續了半夜，硝煙瀰漫，結果醞釀了2006年第一場濃霧。我回家第一天看家鄉就是這樣霧裡看花，能見度只有幾米。突然收到不知誰發來的簡訊：“福建武平兩天超值豪華遊，全程拖拉機接送，爬梁山遊池塘，挖芋頭拔蕃薯摘野果，有機會可與當地人進行挑牛糞比賽，三餐享用老鼠幹，入住五星級牛欄。”
我當即央求最小的外甥作導遊，看家鄉鉅變。多年未到鎮裡，已是翻天覆地。幾乎所有的街道都改了路線，沿街被私人搶佔一空，開發房地產。由於沒有規劃，邊折邊建，舊屋新房，亂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比我們中華片區還熱鬧。農村人一旦有錢就投資不動產，不是建屋就是修墓，放眼望去，遠處的墳墓修葺一新，跟半山別墅似的有稜有角，有模有樣。家居與墓地之間有路可直達，不能直達的也是曲徑通幽。在這裡，光宗耀祖的含義被無限地延伸，簡直達到了生死與共的境界。
正在扭頭東張西望，突然從人叢中閃出一身影，不由分說，死命拽住我的手，另一隻手在我後背猛捶猛打，又掐又搓。我一時無法掙脫，只得順勢與他熱烈握手，然後才看清他的真面目。原來是高中的同班同學。他喚住走在前面的妻子，也是同窗。我且喜且悲，歲月無痕，到底還是模糊了人的視線和形象，以致差點擦身而過。剛好女同學又是我姐夫家的親戚，便相伴到我姐家坐坐。
在我姐家寬闊的客廳裡，唯一的裝飾就是我那讀九年級的外甥拿的各種獎狀，一壁貼到天花板上，幾欲讓人仰視，歎為觀止。據說還真有福州工作的親戚把他的小孩帶來現場觀摩，進行家教。我的同學表揚道，像他舅舅一樣真會讀書。外甥對我同學的話置若罔聞，抓緊時間看電視。我倒飄飄然，原來我還有榜樣的作用！我姐謙虛道：現在是可以，誰知道到時會考得怎麼樣？好像擔心一個運動員比賽前狀態出得太早。同學便以我作擔保，開始列舉我學生時代的優異成績。慚愧慚愧！只有“貧窮”的學生才會好好讀書，可是書讀得再好，也只能證明我智商正常。但凡有別的優勢，有財有貌，早就德、智、體、美全面發展了，比如體育，還有感情。像身邊這位仁兄，與隔桌的她暗生情愫，無暇讀書，雖然勉強上了箇中專，卻最早抱得美人歸，那是他一生的成就；而這位女同學，用情更深，整天失魂落魄，以致連復讀的資格都沒有，可是一樣成為神仙美眷，還打破了高中談戀愛都是無言的結局這一鐵律，留下了一段佳話。
談起工作，在銀行的他們扼腕嘆息，怨命怪政府，那位賢內助最後還總結髮言：沒有錢啊，日子不好過呀!——好像我是個搶劫嫌疑犯。聽得出來，言若有憾，心實喜之，不過是不想太刺激我罷了，如果像他們跟錢生活在一起的人都還有不滿，那我豈不早該向他們貸款買條麻繩算了。我轉移話題，問起以前的同學，他們一一道來，還互相補充，當然不是升官就發財了，非富即貴，都是人中龍鳳，可惜我無法將他們的名字和人一一對應起來，否則也是可引以為榮的。
好不容易縮短了十幾年的距離又拉開了幾十年。同學只好起身告辭，臨別贈言，無非是聯絡號碼，我又要拿出手機第n次向人解釋為什麼留小靈通號碼。越解釋越亂，同學大概懷疑我的手機是借的，他試探性地給我發了一個號碼，便bye-bye了。剛要儲存起來，卻突然不知道該輸入什麼名字，問我姐，我姐也想不起他的大名，大概姓曾罷。怪不得剛才見面時他只管張張嘴卻喊不出來，大概也是話到嘴邊突然想不起我的名字了。我的小外甥靈機一動，建議我就輸入“曾同學”。
曾同學！以後每每查閱起來，就會想起一句話，“曾同學少年……”呵，那都是前塵往事了！按下不表。

※本文作者：肖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