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滋耙

我們家鄉有霜降作滋耙吃的習俗。
看著母親趕著十幾里路給我送來的滿滿一袋滋耙，我的思緒一下子被拉到了從前。那時，農村還沒有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按工分分配所得的糧食遠遠不夠一家人吃，就不用說霜降能吃上滋耙了。
那天，我放晚學回到家門口就對著屋子喊：“媽媽，我要吃滋耙，我要吃滋耙。”父母親都在火塘前坐著，都不說話。只見母親紅了眼睛，父親趕緊把我抱了過去，摸摸我的頭哽咽地說：“娃，你很疼奶奶是吧？”我點點頭。“奶奶生病不能吃滋耙，我們今年就不作了。明年爸媽給你補作，叫你這個小肚漲得圓圓的，好嗎？”父親強笑著臉接著說。我知道奶奶病了很久了，因為她都沒法起床跟我玩了。可是一聽到沒能吃上滋耙，我便開起小孩的脾氣哭了，很傷心得哭了。
就在此時，鄰居得大媽卻給送來了兩個滋耙，說是給奶奶的。還叫父親點上油燈到奶奶床邊，順便餵給奶奶吃呢。看到這樣一個情景，我就知道父親騙了我，淚珠就像噴泉一樣迸發了。
正當我哭到打嗝得時候，母親從奶奶的房間出來抱住了我說：“娃，不哭了，奶奶要見你呢，你可是奶奶快樂的寶貝呀！”母親擦乾了我的眼淚，來到奶奶的床邊。奶奶閉著深陷的眼，蒼白松皺的臉就突現的腮骨。聽見我進來了，手才動了動。大媽趕緊接過奶奶的手放在我的小手上，可就是沒有一點勁力，只有難忘的涼，冰涼。接著奶奶有氣無力的指說：“別怕，奶奶不用吃這個滋耙了，留給奶奶的心肝。大人也和小孩一樣，怎能這樣對待孩子呢。”聽著奶奶像對我說又不像對我說得話，我心裡得陰雲頓時飛散，感覺奶奶越講越有力。連謝都不說就把滋耙拿過來吃了。第二天早上，母親就給我戴上了麻巾，說奶奶到很遠得對方去了。
那時家裡很窮，為了給奶奶治病，家裡已經四處借款，儘管是霜降，但家裡也無能為力。大媽見我家沒作滋耙，特地從她們家十個滋耙中拿來兩個，說是圖個吉利。家鄉的習俗認為霜降吃滋耙有祈求來年風調雨順、出入平安內容。為求豐年，盼平安，霜降這天必須得作滋耙吃。如不吃滋耙，來年準會多災多難。我當時不知道這事，但已上年紀的奶奶相信。所以在她生前每年都能作滋耙，當然，原料不是糯米。自從奶奶病倒後，母親也很想作滋耙避災祈求奶奶平安。但奶奶的醫療費還欠債，家裡又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可以變賣。母親忐忑不安就和父親商量著怎麼過，還傷心得流了淚呢。
求學之路叫我一年又一年流浪在霜降節親情之外，去年父親來電話叫我回家過節，單位工作不忙，我才真切感受到霜降節的幸福。
家裡滿堂發亮，父親請來了族老，還有村裡的支書、村校的老校長。族老要我挨著他坐，父親則給安排在老校長的旁邊，接下來的就是母親，叔叔和嬸嬸以及小孩。一桌圍得滿滿的。
席間，四叔突然叫上他家的小子，取來了紅紙和毛筆，請老校長寫個“福”字，老校長卻推脫給了我說：“老了，這個留給年輕人吧。”父親馬上勸阻說：“他歲數不夠，不能寫，還是您老來吧！”老校長覺得見理，就抖著漫有酒氣的手完成了一個豐滿的“福”字。墨跡未乾，就叫我用滋耙粘著紙，直接貼在中堂上了。聽說這樣一個“福”字會給家裡帶來無限的幸福。
儀式過後，父親說我年輕不勝酒力，就老當益壯，一馬當先，激動地說上了一番感激地話，還邀客人“先乾為敬”，客人也是一仰就幹。主人禮過。接下來就是族老，族老話多，自然先是經驗，接著就是謙讓，都後面還是挨著一圈的喝下去，碗碗見底，可言語不亂，神采依然。後面自然就是支書、幾位叔叔統統都是一圈轉，也是碗碗見底，不能含糊。到最後，還得叫上壯鄉的“馬術”，在那伸縮的手指和吆喝聲中，臉紅了，舌頭僵了，語速慢了，開始無語序了。堂上熱鬧起來了，酒香也散溢位來了，飄出院子，薰著天空的月亮也是晃晃悠悠了。準備離去時，還不含糊的給我滿上，恭恭敬敬地舉過我的頭。
第二天起來，頭暈腦漲，可是還記得昨晚竟沒人吃上滋耙！臨回學校時，母親還特意給包上一袋。
看著桌上攤開的滋耙，我用手一摸，滋耙的餘溫馬上將它特有的溫暖將我的心房佔據了。
2006。10。28
※本文作者：月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