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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荷·蜻蜓

雨荷·蜻蜓

我,忘了我是誰。但,我真的有幸,見證了那場絕美的雷雨。
那雷聲,彷彿是來自遙遠的天國的奔馬,傳來的一路蹄聲。
開始時是隱隱約約的、細碎的鼓點,急切而有節奏,就像在那遙遠的天邊的盡頭,蠕動著成群結隊的春蠶,他們咀嚼著桑葉,快樂地遊移著身軀。既而,這一切倏地消失,萬籟俱寂,靜得只有那片碧綠的荷,在彼此貼近地摩挲,細語低言。陡然地,一種暴風雨來臨前的氣氛很快地瀰漫開來。
我,蜷縮在那片寬大的荷葉下。悄悄探出頭來,窺視著四周。這是個好大的荷塘!翠綠寬大的荷葉鋪滿了水面,高高低低的荷葉有如朵朵傘蓋,柔亮而華美,錯落有致地疊著。偶有微風吹來,一剎時,整個荷糖就像輕輕飄搖的海,那層層疊疊的碧翠的荷葉隨風搖晃,就似那粼粼的碧浪。整齊地,一層層,一片片,慢慢地蕩向遠處,一會兒又輕輕地被推送回來。有幾片低小的荷,被裹在一大片粗壯的荷葉中,像害羞的少女,曲捲著綠葉,如掩面的長袖,一露面便很快地躲閃開去,躲進那片幽深的葉群中。我有些驚疑,懷疑我的那種對暴風雨即將來臨的預感,是不是一種錯覺。因為眼前的景緻是如此寧靜而美好。我真的很願意,甚至想在心中一萬遍祈禱,不要打破了這種美好。
可是,我的內心,卻始終有點不安。因為我知道,愈是最美好的東西,愈是那樣的短暫,不可挽留。既然如此,我到是真的有點希望,我預感的那場暴風雨早點來臨。或許,那才是我最想見到的極至的美好,儘管也必然是一樣的短促的。我把頭縮回葉下,沉靜地想著,一邊滿懷著期待。
微風貼著水面拂來,隱隱地夾著一絲溫熱,似乎還帶著一絲枯焦的氣味。感覺有點憋悶,有點心慌。又一陣風吹來,比剛才明顯地有力了。整個荷塘像要被掀翻過來,荷葉被吹得拍打著塘水,劈啪做響。那層層疊疊的傘蓋像雲山一樣很快傾斜,散亂。每枝荷葉都像喝醉了酒,隨著狂亂的節奏,扭胯,擺腰,甩頭,旋轉……星星點點的水珠漫天飛濺,一片迷漫,朦朧而迷幻。“喀喇——嗤!”一聲帛裂似的驚刺,在我的驚疑中,直直地刺入我的耳鼓,彷彿已將我頭頂的荷葉刺破,生生地鑽入我的頭顱,刺得我的太陽頰隱隱的疼。
我不由自主地全身一激靈,打了一個寒戰。這個寒戰,激得我全身的每個毛孔都張開來,硬是把剛才的那種憋悶和那一絲心慌,徹底地從身體裡驅趕出來。那種傾瀉而出的快感,強烈而舒暢地竄遍了身體的每一根神經。整個身軀只覺得在瞬間變得輕飄起來,似要升騰飛去。緊接著,“轟隆……轟隆隆……轟隆隆隆隆,轟隆轟隆轟隆隆……”彷彿是押著某種韻律,合著某種節拍,奏響著一部曠古奇絕的雷聲的交響!不!不僅如此!聽!鏗鏘的爵士鼓破空而來!“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如珠的雨點,恰如那東坡的壯詞“左擎蒼,右牽黃,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西北望,射天狼。”高低頓挫,沉雄激昂,扣人心絃。忽而又似那李清照的慢詞,“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慼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恍惚迷離,如泣如訴,哀轉不絕。一會是驚心動魄,一會是幽婉纏綿!此時,如果說雷聲是西北漢子那粗獷的剛烈的號子,那麼這雨便是那剛柔相濟的南疆女子的漫舞了。而我,正好是這場絕世的歌舞的唯一見證!
我暗自慶幸,我無意中欣賞到了這場雷雨的交歡。我突然想起了那個浪漫而失意的詩人。他是在那場轟轟烈烈的雷雨後,才孤獨地經過這個荷塘的。沒有任何的行李,只有那枯瘦的長指拈著一把破舊的油紙傘,傾斜地撐在無力的肩上。他沒能見到那場驚世的雷雨,似乎也就沒能在那張狹窄而修長的黃榜上,讀到自己的夢想·那個硃批的印章,彷彿就是久旱的那聲驚雷,任你如何渴盼,它就是遲遲不肯炸響。那場雨後,沒有風,荷塘一樣地寧靜而美好。可是,他似乎並沒有留意。記憶中臨別前的那個斷橋,他已經徹底淡忘。只有橋下的那泓碧水,如深秋的冰寒,鎖住了他書生的滿腔風華意氣,也鎖住了他童年那些無憂的歌謠!
他一路徘徊,一路觀望。觸目之處,斷瓦殘垣。幾棵稗草,孤零零地立在低矮的牆上,往日高傲的頭低垂著,似在沉思著什麼;有些斑駁的牆角下,幾顆暗淡的流螢,無聲地爬在幾片枯葉後,一動也不動,就像一幕沒有音樂的舞蹈。
詩人有點想笑,可是不知道該笑誰。半生的苦讀,半生的忍耐,半生的飄零,竟不如這荷塘的蓮葉,來得灑脫,來得逍遙。
看!雨後的荷塘,藍天一樣靜,月光一樣純。亭亭的荷如清純的少女,或落落大方,或嫋嫋娜娜;或回眸流盼,或緋面嬌羞。彷彿剛才那一場曠古的暴風雨根本就不曾有過。或者,正是那場疾風暴雨,磨礪了這片柔弱的荷,給了她們堅韌的靈魂。也或許是那震撼靈魂的驚雷賦予了她們面對無情現實的勇氣。
總之,她們站得比以前更直,頭昂得更高。彷彿這個世界裡,只有她們對暴風雨情有獨鍾;也只有她們能從暴風雨的狂野裡讀出生命的堅韌與頑強。她們或許沒想過,暴風雨來臨時,她們始終連成一片,到成一片,甚至斷折一片,都要朝著同一個方向。可是,我卻不得不感到驚歎了!我沒有理由地被她們折服。敢問世間,還有多少的情感在生死的面前永不離棄,休慼與共,患難相依?
陽光總在風雨後。
彩虹下,和風中,尖尖的小荷羞怯地把頭伸出了水面。她也要欣賞這個寧靜而美好的世界。她怯怯地四處張望,如剛邁步的嬰兒。柔嫩,清新,純潔,可愛。微風中,她如一顆晶瑩的珠露,在一張碧翠的綢緞中輕輕搖動。
紅蜻蜓,這個雷雨的精靈,翩翩來臨!他,翼如紅脣,繞著小荷,嬌羞翩舞!他那雙明亮的大眼睛柔潤含情,頻頻舞動的翼,如飛袖似流雲。他徐徐緩緩、高高低低,上下翻飛,展示他的渴慕和柔情。然後,他,紅著臉,將他的第一個嫣紅的柔吻,獻給了他心中的最美的女神——嬌媚的小小的荷尖!
當夕陽隱去最後的一絲餘暉,溫柔而甜美的月光如約而來,靜靜地灑了一地。月光下的荷便不可阻攔地籠上了一層輕煙似的薄紗。朦朧而飄渺,影影綽綽、搖曳多姿。那隻小荷更是傲然挺立,風姿綽約,絕代風華。
此時,遠處的樹,盡處的草,連綿的荷,都似已沉醉於這音樂般流淌的月光裡了。只有那些在雷雨來臨前就被驚嚇得到處藏匿的小蟲子,似乎剛從恐懼中回過神來,重新開始了他們無憂的鳴唱。那聲音輕柔而細膩,雜亂而清晰,彷彿一部沒有指揮的樂章,只管各自盡情地演奏,而快樂與和平卻永遠是明快的主旋律,奔放流暢,果斷從容;而那荷,便成了最好的忠實的聽眾。

在這裡,沒有親情的失落,沒有愛情的沮喪,沒有慾望的紛爭,沒有得失的傷感。充滿的都是自然的恩賜,博愛的擁有。遺憾的是,這一切,這偉大而平凡的一切,卻並沒有太多的人能夠領悟和獲得。只有我,還有那隻紅翅膀的蜻蜓。
他,那隻紅蜻蜓。還是靜靜地立在風中,守護著或許並不只屬於他的那枝小荷。我想:他該不會想過要永遠地陪伴那枝小荷的吧。因為小荷總有一頭要開放,開成讓許多蜻蜓,許多蝴蝶,許多蜜蜂,甚至是許多小鳥都來仰慕的蓮花的。她會比任何的花兒都清秀,比任何花兒都高潔,她的超凡脫俗的美麗,一定會使所有的仰慕者肅然起敬,不至於也不敢生出絲毫的褻瀆之意來的!
而我知道,蜻蜓的世界應該是廣漠的天空,是坦蕩無邊的草原,是清澈婉轉的山澗溪水,是鮮花遍野的幽谷森林。他,不只屬於這一枝孑然獨立的荷!因為再驚世的美,只要孤獨,便註定是悄然綻放的美麗,儘管也是完美的結局。但,卻註定是一場悲劇,散發的全是撕心裂肺的悽美!
月光依然如水,靜靜地流淌。紅蜻蜓,依然不聲不響。等待的日子,總是那樣漫長。無邊的夜色裡,除了我在享受著無盡的滿足,我想不到還有誰在和我分享。紅蜻蜓似乎已經入睡,荷們似乎已經忘情,無名的蟲子也似乎早已沉醉。
唯有這沉靜的荷塘邊,那片碧翠而寬大的荷下,有雙被暴風雨沖洗過的眼睛,在用他的脈脈柔情,輕輕地梳理著那片夢樣的荷。他,就是我。
月光下。夢,和著溫風,開始醞釀;愛,藏在蕊中,正在盛開……

我,忘了我是誰。但,我真的有幸,見證了那場絕美的雷雨。
那雷聲,彷彿是來自遙遠的天國的奔馬,傳來的一路蹄聲。
開始時是隱隱約約的、細碎的鼓點,急切而有節奏,就像在那遙遠的天邊的盡頭,蠕動著成群結隊的春蠶,他們咀嚼著桑葉,快樂地遊移著身軀。既而,這一切倏地消失,萬籟俱寂,靜得只有那片碧綠的荷,在彼此貼近地摩挲,細語低言。陡然地,一種暴風雨來臨前的氣氛很快地瀰漫開來。
我,蜷縮在那片寬大的荷葉下。悄悄探出頭來,窺視著四周。這是個好大的荷塘!翠綠寬大的荷葉鋪滿了水面,高高低低的荷葉有如朵朵傘蓋,柔亮而華美,錯落有致地疊著。偶有微風吹來,一剎時,整個荷糖就像輕輕飄搖的海,那層層疊疊的碧翠的荷葉隨風搖晃,就似那粼粼的碧浪。整齊地,一層層,一片片,慢慢地蕩向遠處,一會兒又輕輕地被推送回來。有幾片低小的荷,被裹在一大片粗壯的荷葉中,像害羞的少女,曲捲著綠葉,如掩面的長袖,一露面便很快地躲閃開去,躲進那片幽深的葉群中。我有些驚疑,懷疑我的那種對暴風雨即將來臨的預感,是不是一種錯覺。因為眼前的景緻是如此寧靜而美好。我真的很願意,甚至想在心中一萬遍祈禱,不要打破了這種美好。
可是,我的內心,卻始終有點不安。因為我知道,愈是最美好的東西,愈是那樣的短暫,不可挽留。既然如此,我到是真的有點希望,我預感的那場暴風雨早點來臨。或許,那才是我最想見到的極至的美好,儘管也必然是一樣的短促的。我把頭縮回葉下,沉靜地想著,一邊滿懷著期待。
微風貼著水面拂來,隱隱地夾著一絲溫熱,似乎還帶著一絲枯焦的氣味。感覺有點憋悶,有點心慌。又一陣風吹來,比剛才明顯地有力了。整個荷塘像要被掀翻過來,荷葉被吹得拍打著塘水,劈啪做響。那層層疊疊的傘蓋像雲山一樣很快傾斜,散亂。每枝荷葉都像喝醉了酒,隨著狂亂的節奏,扭胯,擺腰,甩頭,旋轉……星星點點的水珠漫天飛濺,一片迷漫,朦朧而迷幻。“喀喇——嗤!”一聲帛裂似的驚刺,在我的驚疑中,直直地刺入我的耳鼓,彷彿已將我頭頂的荷葉刺破,生生地鑽入我的頭顱,刺得我的太陽頰隱隱的疼。
我不由自主地全身一激靈,打了一個寒戰。這個寒戰,激得我全身的每個毛孔都張開來,硬是把剛才的那種憋悶和那一絲心慌,徹底地從身體裡驅趕出來。那種傾瀉而出的快感,強烈而舒暢地竄遍了身體的每一根神經。整個身軀只覺得在瞬間變得輕飄起來,似要升騰飛去。緊接著,“轟隆……轟隆隆……轟隆隆隆隆,轟隆轟隆轟隆隆……”彷彿是押著某種韻律,合著某種節拍,奏響著一部曠古奇絕的雷聲的交響!不!不僅如此!聽!鏗鏘的爵士鼓破空而來!“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如珠的雨點,恰如那東坡的壯詞“左擎蒼,右牽黃,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西北望,射天狼。”高低頓挫,沉雄激昂,扣人心絃。忽而又似那李清照的慢詞,“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慼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恍惚迷離,如泣如訴,哀轉不絕。一會是驚心動魄,一會是幽婉纏綿!此時,如果說雷聲是西北漢子那粗獷的剛烈的號子,那麼這雨便是那剛柔相濟的南疆女子的漫舞了。而我,正好是這場絕世的歌舞的唯一見證!
我暗自慶幸,我無意中欣賞到了這場雷雨的交歡。我突然想起了那個浪漫而失意的詩人。他是在那場轟轟烈烈的雷雨後,才孤獨地經過這個荷塘的。沒有任何的行李,只有那枯瘦的長指拈著一把破舊的油紙傘,傾斜地撐在無力的肩上。他沒能見到那場驚世的雷雨,似乎也就沒能在那張狹窄而修長的黃榜上,讀到自己的夢想·那個硃批的印章,彷彿就是久旱的那聲驚雷,任你如何渴盼,它就是遲遲不肯炸響。那場雨後,沒有風,荷塘一樣地寧靜而美好。可是,他似乎並沒有留意。記憶中臨別前的那個斷橋,他已經徹底淡忘。只有橋下的那泓碧水,如深秋的冰寒,鎖住了他書生的滿腔風華意氣,也鎖住了他童年那些無憂的歌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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