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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聽雨

封門下了幾天雨,淅淅瀝瀝薩薩拉拉,泥濘了上山下山的路道,溼透了男人女人的情感,就連早就擬定要出門歡喜的紅女綠男,也不得不改變了行期。

秋日聽雨

南方的秋雨是連綿的,常常一下就是幾天。

秋雨不同於春雨,那是柔情蜜意。有如西湖斷橋邊的那把小傘,深情一瞥就註定天地間將生產出無窮的甜蜜與溫馨;有如尼山下的那對恩愛小蝶,比翼雙飛演繹了生生死死的相知相戀。那是“潤物細無聲”,是從心尖細細抽出再挽上幾個結,一牽動便渾身顫動的紅線。

秋雨不同於夏雨,那是雷霆萬傾。有如長阪坡朱仙鎮前的生死較量,千軍萬馬金戈鋼錘排山倒海殺聲震天;有如花果山前萬仙陣中的天將交鋒,昏天黑地吞日啖月震顫萬里神鬼俱愁。那是蛟龍出海猛虎下山,是永遠沸騰的熱血狂躁的鐵騎。

秋雨更不同於冬雨,那是伴著天女輕歌曼舞飄飄揚揚的花瓣,是玄武大帝駕著北風巡遊山川城鄉飛出的嫋嫋笛音。那是京畿破廟中趕考舉子冷峻徹骨的記憶,是長夜冰盞旁哲學家醒腦明髓的思索。

秋雨是隨著秋陽秋雲秋月來的,當你在春的嫩綠鵝黃中打滾,品嚐了深埋在桃紅李白中粉嘟嘟的愛情,當你在夏的火紅中用赤裸裸坦蕩蕩的胸懷,柳蔭下竹篁裡構思涼幽幽的甜蜜,當你在冬的潔白中,用暖融融的心精雕細琢翡翠世界,其實,你已經在構築滿世界的金黃。天是金黃的,漫天雲霧早已散盡,只餘下金燦燦的陽光;地是金黃的,稻粱菽黍,飽滿得金豆金珠粒似的;山川河流是金黃的,金葉子搖出了金亮亮的響聲。

秋雨是伴著秋水秋風秋蟲秋雁來的,當你在那清亮亮的鴿哨中感受到涼浸浸的時候,當你在那黃燦燦的菊園發覺絲竹透牆圍的時候,當你在月餅猶留香茱萸又插崗的時候,當你就著蟹黃品著米酒的時候,當你剛把晒乾的稻粱歸倉的時候,你就會明顯地感到:有一個聲音從遙遠的天邊傳來,這聲音如黃鐘,如嗩吶,如船工的號子,如開山的雷炮。由輕細而豪放,由清越而濃烈,喜悅中透著凝重,狂歡裡顯現沉吟;這聲音,如窖藏千年濃烈而醇厚的老酒,如洗心滌肺香氣繞樑的新茶,如唐詩宋詞中擊節忘情的吟哦,如未央宮中芙蓉溪邊柳絲尖打顫的低嘆。

這,就是秋雨的聲音。

秋雨來了,大地、藍天、世人便沒有雜質沒有汙穢,沒有狂躁沒有慵懶。有的,只是心平氣和意定神閒;有的,只是高山悠悠流水潺潺。

秋雨是有性格的,那是執著與堅韌,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如精衛之填海,如夸父之逐日。當一夏如火驕陽將山野晒得酥一般鬆脆時,行程中的它,已暗暗擬定:用自己的體液血流淋透山野大地,即使山邊地角逆風之處,不離不棄,也要讓他潤澤,讓他水氣淋漓。

它,成就了手持長鍤三過家門而不入的夏禹,也成就了身負重任歷經百千大難的玄奘。

秋雨是有品德的,那是低調謙遜虛懷若谷,那是不卑不亢不掖不藏,它包容千般承載難能,如彌勒之大腹,如觀音之淨瓶,不聲嘶力竭氣勢洶洶,不忸怩作態搔首弄姿。它明白久旱的山林需要什麼,它明白待播的土地需要什麼,它明白老農需要什麼。然而,一滴太少一江太多,杯水車薪難以救急,浩浩蕩蕩便成災難;它更明白適可而止恰到好處,寒露後的豆秧霜降後的麥苗,綠意了秋冬綠意了寒潮,綠意中的琴瑟輕輕彈撥著秋雨的心聲。

秋雨是有功勞的。大西南的一個低窪澤國,要麼洪水滔天,要麼焦禾遍地,秋雨領來一位行色匆匆,鬚髮上還留著橙黃沙塵的關西漢子,短鍬長耙,“遇彎截角,逢正抽心”;秋雨將自己的生命與漢子的血魂相融,翻山越嶺,注入巴蜀大地的萬頃良田,成就了“天府之國”,養育了巴蜀兒女中華兒女。

齊魯大地崎嶇山道上,顛顛簸簸中,出現了一輛牛車出現了一位老人,秋雨用自己的冷峻、清新與深沉,梳理著紛紛擾擾的天下,梳理著紛紛擾擾的人世,滴滴秋雨,與老人的精氣神一道,凝成一部同樣冷峻、清新、深沉的《論語》,從此,任何一箇中國人,便都可以以此而治國平天下。

秋雨最不喜火辣熱情的謳歌,它見證過堯舜的盛世,也見證過紂桀的血腥。摘星樓下,風波亭邊,它曾試圖用自己的慎密去清洗王杖的綠鏽,而最終只給滂沱的悲壯平添了血紅的濁淚。於是,它冷靜,它清醒,它用廣寒桂子間清凌凌的吟哦,給萬萬千千已然沉醉和千千萬萬即將沉醉的男男女女送去滴溜溜的思索。

秋雨同樣不喜歡過分的悽清,巴山夜雨中那位李唐王子的書稿,秦淮河畔破損樓臺上的斷絃琵琶,幽州城外枯葉滿徑蟋蟀盈室的幽幽長嘆,它嗤之以鼻,它揮灑去三兩點同樣清凌凌激昂昂的嘯聲。

秋雨啊,山野間如此,市井間如此,到處都是這種聲音。

秋雨啊,一千年如此,一萬年如此,永遠都是這種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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