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串起來的翅膀

庭院裡有一小片空地,撒豆成兵,撒籽成菜,春天不會辜負勤勞的人,瞧,綠盈盈的油菜已經格外喜人,叫你想起一望無際飄著淡淡苦香的黃金的海洋。微風甜甜地吹過,一隻粉蛺蝶翩翩飛著,高高低低在所有碧綠的油菜葉片間徘徊,彷彿哪一個葉片總有缺憾,不肯棲落。它這樣不知疲倦地飛著,彷彿飛著就是快活,就是過程和目的,就是參與。它舞動兩片粉白的衣襟,一煽一煽又彷彿飄落的被誰撕碎的紙片,上面依稀寫著愛的詞句。相對它那纖巧的身軀,這雙翅彷彿大了些,但絲毫不影響它的靈活,毫不費力載著它,血脈貫通服從命令任爾西東。它像是輕鬆閒適地在找尋著什麼,找不找得到無關乎巨集旨。它牽著你的眼睛的線,在這一小片油菜花海的幼年舞蹈,翅膀上馱著這個春天最好的光,最柔的風,最清新的油菜葉子的香。

串起來的翅膀

它忽然棲落了,完全出乎你的意料,它選擇棲落的去處既不是最肥美的葉子,也不是最嬌嫩的新芽,竟然是一莖雜草……它用小而密的腳們抓住草莖,合攏翅膀,它是要休息一會兒嗎?風吹過來,吹動它的翅膀,如同吹動散落的紙片,它紋絲不動,它知道那風不帶有任何危險。你想起小時候捕蝴蝶做標本情景,一大幫孩子,在麥田奔跑,揮舞著衣衫……蝴蝶也是十分機靈的生靈呢!此時,你如果動了捕捉它的心思,不消伸出手,或者拿出什麼東西,它早會煽動翅膀,翩翩飛過牆頭去了——你剛動心思,它就聽聞了你血管裡咆哮的慾望在奔流。

你正以為它在休息,它已經飛了起來,重新在油菜的葉片間尋找,或者舞蹈。這一隻孤獨的普普通通的漫遊者,它能見常人所不能見之事、聽常人所不能聞之聲、嗅常人所不能得之味。它沒有美麗的外表,飛著,就是兩片撕碎的白紙,沒有誰會關注它。這正是它的怡然愜意處。它襯托著油菜的盈盈的綠,顯示撩人的生機。它簡直把這所有的一切當作佈景——陽光、藍天、綠葉、黃土、微風、你——這是你之所願:它的飛,實在是你的心在飛呢。我們原來不是那種不幸的人,承受過什麼災難的人,我們眼裡還滿裝希望。滿懷春光,滿眼生機,身體裡癢癢的,骨節已經泛綠,眼睛已經擦去陰翳,這不就是我們愛著的最好的青春嗎?佛說你如果愛著生活,生活一定也在愛著你,你的人生一定會綿長幸福。

不遠處就是盛開的月季——它們的花期真長啊。它們好像不能引起粉蛺蝶的興趣,你開始懷疑這隻嬌小的粉蛺蝶它是真的喜歡油菜隱祕的香,暗藏的魅力啦。油菜還沒有開花,它是等不及了嗎?還是在花的門前展示它的頑皮和瀟灑——輕輕釦動你的門扉,或者在你的窗下跳舞,或者在你家的後山唱歌:你不能忽視我的存在喲。

一隻麻雀斜斜飛過來。麻雀住在旁邊的一棵槐樹上,它在感謝這明媚的春光,驅散那麼多厚重的迷失和凍結。它在感謝這空氣、這溼潤、這美好的生活嗎?它離開它龐大的家族,是來這裡尋找去年遺失的鳴叫嗎?可是,粉蛺蝶對它的喜悅無動於衷,它們各有各的喜悅。然而它們和平共處,顯出和諧。它們除去都有翅膀,好像不再有什麼共同的嗜好。麻雀不會啄食粉蛺蝶,粉蛺蝶也不會爭搶麻雀的食物。在它們眼裡,對方退後成背景,像石頭,像土塊,像枯草,像撕碎的紙片。麻雀在油菜葉間蹦跳,這長著兩條腿的生物竟然不會行走,正如粉蛺蝶之只會緩慢爬行。幸好它們都有令人羨慕的翅膀,幫助它們安享大自然的土地和天空。從這個思路想下去,它們似乎要幸運於跳蚤和蝸牛。其實,它們還有共同的關於寒冷和痛苦的記憶,只不過被它們忽略了。或者,麻雀知道自己瑟縮在冬天槐樹枝條上,好像槐樹不曾落盡的葉子,會移動的葉子;而斯時的粉蛺蝶,還停留在一隻蛹裡,聽不到北風呼嘯……它們都不願離去,它們需要懷抱、參與。人們感覺不到你的離去,就是真的該離去的時候了。而當人們想起你的時候,你還能躲避,能不趕緊趕來嗎!

藍藍的天空,遠遠傳來巨大的轟鳴。當眼睛適應明晃晃的白雲上耀眼的亮,你看到一架飛機在天上向著機頭的方向迅速移動。這有翅膀的鐵質的大鳥,從來也不會煽動一絲半毫。它卯足了勁兒吼吼著往前飛,它的存在就是飛,降落、停靠,只是為了再度起飛。它喝的是油,間接親密著千百萬年前的生物,卻從不與那些生物的後代接近或者遊戲。它和粉蛺蝶、和麻雀更是八竿子打不著沒有關係的物類,它目標遠大、理想遠大、架子很大,它覺得它自己是人類深邃的思想在飛翔,是征服的慾望在膨脹,更是認識宇宙的意志在張望。它體會不到什麼是黑暗、寒冷,什麼是麻木、無情,可是它看不到它腳下的大地上那些忙碌的生靈嗎?嘿,飛機,麻雀,粉蛺蝶,它們原本是不相干的三種,各自沿著自己的軌道生活,是你,多事把它們串了起來,讓它們發生聯想,或者隱喻。也許,它們各自還象徵了什麼,這一點連它們自己也從未曾想過。此時,它們同時出現在同一個時空,被你同時感知而串在一起,可能毫無意義。

那麼,就把它們暫時串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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