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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我們回孃家

奶奶,我們回孃家

奶奶來自一個殷實的平原家庭,那裡叫定江,是一個美麗的小村,一條鄉級公路從她們家的臺階下穿過,有一眼清澈透底的泉水,村前就是廣闊的稻田。總之,對於來自一個小小山村的我來說,奶奶的孃家就是一個魚米之鄉,因為在她們家從來不喝玉米粥和南瓜粥,每天三餐都可以吃雪白雪白的大米飯,還可以下塘撈蝦捕魚,炒一小碟花生米,喝一小盅,日子過得少有的滋潤。因此我至今仍不清楚,奶奶為什麼要大老遠地嫁到山裡來,嫁給我厚朴老實的爺爺。
自打懂事時候起,我就可以同奶奶回她的孃家,是我童年時代最快樂的事。第一次同奶奶回孃家是什麼時候我已記不清了,而且奶奶也不在了,我不知道我還能去問誰,但至今仍記得每一年的春節還有秋收之後,奶奶一定會帶上我,挑些山貨,穿過三個山坳,三個小山村,躲開那些因為飢餓整天嚎叫的看家狗,步行兩個多小時,回到她慈祥的父母身邊,坐在她樸素的兄弟姐妹身旁,守一盆暖暖的散發著松香味的爐火,嘮嘮家常,說說經年的人和事,偶爾也會提起些沉重的話兒,比如她的三姐那三個不聽話的兒子,奶奶也會陪著姐妹們流些淚,但我從不曾見到奶奶抱怨過自己的生活,包括自己的丈夫、妯娌、子女、媳婦乃至小小的我們。說到我們,說到我們那個充滿祥和仁愛的家,奶奶從來都是微笑著的,只是提到我們爺爺的時候,奶奶總在姐妹們的揶揄聲中,幸福地埋怨道:“那老不死的,一年到頭就知道跟在一頭牛的後面,走到山裡頭去。”然後撫摸我頭並自言自語地說:“有我的長孫陪陪我就好了!”因為孃家較遠,奶奶每每春節回家都要住上一兩宿,直到年九年級、四才回去,而在那些晚上小小的就與那些老表們瘋狂地玩耍,夜了我就捂著奶奶們長長的夜話,沉沉地睡去,做美美的夢。那麼多年過去了,自己因為求學,再後來工作,就不能陪奶奶回孃家了,奶奶也在獨自的一次又一次地回到孃家之後,慢慢地變老了,過年省親的事就由我的父母來完成了。只是在眼前這喧鬧、擁擠乃至近乎窒息的夢之外,有關孃家及回孃家的事,仍時不時地回來,帶著歡聲笑語還有成長的甜蜜,讓我夜裡醒來,久久不能成眠。
當山裡頭那些永遠豐滿不了的玉米及秸杆,被匆匆收割並貯藏起來之後,在一陣陣鳥聲的寂靜裡,山地就進入秋季了,但山地的秋天的意義就是空曠,所有的農業都已撒退,所有的泥土也都被重新翻晒,來年的夢在那嫋嫋的飲煙之上。這時奶奶就會帶上我,帶上幾個打滿了補釘的布袋,回到孃家,而且這一住就是長長的一週乃至十天,因為這時候的定江是稻田收割後的秋天,那些稻草被高高地堆在了田頭,那些遺落了一地的肥腴的穀子仍飽含生活的濃汁,正在等待我奶奶粗糙的手,還有一把小小的掃子,連同稻葉,掃入篩箕,在風中揚走雜草與稗谷,裝進布袋,然後挑回山裡漆黑的傍晚,讓我們充滿渴望的嘴脣得到大米黃金般的潤養,讓山村那一盞夜夜咳嗽的燈,逐漸明亮。
而那時候的我呢,對於生活對於貧瘠的概念僅僅是無憂無慮而已,因此那時的我僅僅是在瘋狂的玩耍之後,站在村頭那一棵老榕樹的涼萌底,我看得見我的奶奶弓著的背影,以及汗流夾背的黑色對襟褂,我看不清她被汗水打溼的枯發、臉頰以及深深的皺紋,我看不清稻茬間的穀子如何歡愉掙扎著進入奶奶期待的篩箕。所有的細節被陽光或細雨所淹沒,而淡淡的藍天和白雲在遠處生長,成為奶奶孃家的稻田,還有奶奶溫暖的孃家的庇護神,水稻是她合法的擁有者,而水稻是山村最最重要的植物,每一片向上的葉子所呈現的不僅僅是希望,更多的是高貴的苦難。
一隻勤奮的麻雀在我無法看見的地方,斷斷續續地叫著風,叫著陽光,我寧靜的夢開始生成並漫延,尋找每一條通向幸福與健康的田埂,尋找每一棵茁壯成長的農作物,還有一雙雙溫暖自己一生的粗糙的手。
※本文作者:木衣木※

標籤:回孃家 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