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眉兒

春天來了。
可春天真的來了嗎？為什麼生在我園中的你，還遲遲不肯綻開那淡淡的柳眉兒呢？看到別人園中那一樹一樹的春色，一畦一畦的春色，我真的有些羨慕並且嫉妒了。就連生在墳塹裡的那些柳樹也已經綻開了笑靨，而你卻為什麼依然沉默呢？我知道你是不甘於沉默的，我知道你在沉默中積聚著力量，我知道總有一天你會在沉默中爆發，但我不知道你還要沉默多久，那一天離我是否還很遙遠。
我又在自責了，自責我不該將你移入我的園中，也許你是受了我的牽累了吧，沒有一點好的運氣，似乎春風也不肯光顧你了，正如春風不肯光顧我的園中。這又讓我記起了往事，去年的春天吧，或許已是前年的春天了。到過我園中的人都因為你而嘲笑我，也因為我而嘲笑你。你不該生在我的園中，也許你真的不該生在我的園中。這裡太貧瘠了，我能給你的只能是一小方瘠薄的土地，甚至連水也不能完全滿足你的一小方土地。所以要你生在這裡，只能靠你自己的力量，靠你獨立的將根鬚深入到更深的地方去，只能靠你自己的力量在奮鬥中去偉岸自己孱弱的身軀。
你沒有在意他們的嘲笑，我也沒有在意他們的嘲笑。他們說你死掉了，勸我將你移除，但只有我知道，你是在默默地積聚著力量，你沒有死去。將近夏天的時候，你終於綻出了淺淺的柳眉兒。可你，卻依然受著不公的待遇，因為你沒有像你的同類那樣報道春天，吹捧春天。你只想以你的方式解讀生命，這是沒有誰會欣賞你的，除我之外，沒有誰來欣賞你。別人給你的只是一聲毫不情願的驚歎，所以我只能將欣喜埋在心底，你是我園中的柳眉兒。
的確你是在以你的方式解讀著生命，你想和自然對抗，向規律挑戰。當你的同類們在秋風裡凋謝頹靡的時候，你卻以你的風骨傲視著秋風。你生在了我的園中，在我貧瘠的園中，你從哪裡汲取了這許多堅韌和剛毅呢？你要展示自己，你要以自己的奮鬥展示自己，但你的周圍卻瀰漫著晦澀，因為你太扎眼，太不合時宜了。因為你生在了我的園中，是你如你的主人，還是你的主人如你？其實這並不重要，只是你們以靜默的聲音交流著情感——兩個異類無聲的狂笑，在嘲笑中奮鬥的兩個異類的交流。在冬天裡你堅強的挺立，盡力儲存著自己的枝葉，在寂寞裡，在嘲笑裡，在鄙夷裡，你卻依然昂著你的頭，你在用堅強解讀著生命，不願和別人分享春天的榮耀。但你的無求，你的生存卻依然要遭到你的同類和我的同類的嘲笑、怨恨和憤怒，因為我們都太不合時宜了。你不願和別人分享春天這便是你的罪孽，你是自然的弱者，你的同類要嘲笑你，你做自然的強者，別人也同樣要嘲笑你，我的柳眉兒，因為你生在了我的園中，因為你生在了我貧瘠的園中卻還要堅強著你的生命，對抗著自然。因為你還要挑戰規律，那些仇恨你的人，在捧著規律的聖典準備切割你的靈魂。
只有我知道，你不屈的活著只是為了昭示一種必然的正義——但這正是他們所不允許的，他們只想讓你遵守他們炮製的齷齪的協定，為披著僧衣的盜跖，為穿起道袍的淫賊去喝彩。我的柳眉兒，面對現實你只有沉默。但他們是連沉默也不允許的，你沉默的權力他們也要剝奪了。他們不能剝奪卻偏要剝奪，他們不能剝奪便施出嘲諷、謾罵、恫嚇的伎倆，他們甚至想借我的手來除掉你，我的柳眉兒。
是的，只有我相信你，相信你用自己的力量同自然搏鬥、同規律抗爭。你相信自己，一定要將生命展示到極至，你的存在不只是為了春天，是為著一種叫做堅強奮鬥的信念。我只是不知道，你今年會在什麼時候綻出你的精神。你生在我的園中，我們的生命便緊緊的相連在一起，我相信你正如相信我自己一樣。我們的生命是四季，而不僅僅是春天，對麼？

※本文作者：fangti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