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有感：昔人歸來香襲人

時間是個神奇的魔法師，回望流水光陰的人生，在路上看到太多的風景，面臨過很多的 困難，你也收集了很多從未見過的奇珍異寶。

有時候一不小心，就在時光的印記裡一些看似細微的東西，卻歷經歲月蹉跎後變成了一 串串名貴的珍珠，在不經意中會給你一種莫名的驚喜。

我在《父親的百抖茶》提到過，我的父親會做白族人的“三道茶”。

嗜茶如命的父親烤焙一壺香噴噴的百抖茶，是每天早上起來最重要的事情，所以我每天 都是聞著普洱茶香味醒來的，自然就從小愛上了茶。

然而茶真正成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是在後來認識了來無量山中祖輩以種茶為生的小羅 三之後才開始的。

事隔十多年，我猶記得他送我父親茶的情景：

那一年，我回家過春節，便邀請小羅三一起去，一是心疼他一人無家可歸，二是自己把 他當哥哥，帶他回家去一起過個熱鬧的節，或許還能給他找個好人家落下腳來。

臨行前他和我說：去你們家也不知道帶點什麼好?

我沒回他。

他聽我說起父親愛喝茶，乾脆把前女友送他的留了十多年的茶帶上孝敬我家老人 …

當時不懂普洱茶越陳越香的我，心裡在想，這人也太實在了，他自己對女友有感情，覺 得那茶葉是寶貝。我爸就末必會喜歡了，送什麼不好，非要送我爸一袋子陳茶…

當然，出於禮貌，這些話我並沒有說出口。

結果令我大跌眼鏡的是，父親對我花了三個月工資買的各種寶貝也僅僅只開懷一時，而 那個春節，小羅三的舊茶卻成了父親一天到晚捧在手心裡的寶，每個拜年的人來，父親都會小心翼翼 地倒小半杯，神祕的笑著說：來!嚐嚐吧!正宗的普洱好茶……這時我總是忍不住的想笑 ，心想：莫非父親喝了幾十年的茶不正宗嗎

而那些客人，不知道是揶揄還是發自內心的誇獎說，茶太好喝了!

那天，因為胃寒不大敢飲茶的我，終於忍不住好奇坐到了父親的地火塘前 ……

一杯茶在手中，微苦而略帶芳香，茶的色澤與香氛交相輝映，沖泡後的茶湯給人溫潤如 玉的感受。

一杯入口，喉嚨清爽滋潤，不幹不燥，嚥下去整個肚子是溫暖舒適的，口鼻溢滿一種淡 淡的梔子花香，喝後精神愉悅，韻味，餘香無窮，在芬芳的清香裡不可自拔。

更為神奇的是喝過後，我這從小快速長跑五千米不會流汗的人，竟然發現後背冒熱氣， 隨著能感覺得到頭髮根裡都呼呼的冒出汗來，接著會通體舒坦，如沐春風的感覺，這第一次讓我感受 到大自然給人類最好的奇珍與恩賜。

當我問詢起茶葉的來歷，小羅三一古腦的聊起了他的過去。不知道小羅三的遭遇之前， 我一直以為自己的生活很苦，認識小羅三後，我才知道世界上有的人的生活，真比黃連還苦。

小羅三跟我講：他七歲時，娘就死了，他記憶中娘有胃病經常臥床，家裡常常缺吃的， 三天家裡都沒有做吃的了，臨死前娘躺床上老喊餓，家裡什麼都沒有，他就想到半山好心的表嫂家討 了一個餅，等他抱著兩個熱餅到家，娘已經斷氣了。

娘死後，小羅三跟著父親和長兄過日子，窮家缺愛，父體弱，羅三又小，哥哥貪酒，喝 醉了就拿老人弟弟撒氣，雖然經常捱打受餓是常事，但是有個爹得叫還是很開心，小羅三邊放羊邊找 機會下河摸魚，上山掏蜜撿蛋給體弱的父親吃，可是牲口畢竟體會不到一個孩子的孝心可嘉，那些羊 總趁羅三忙活時跑散而徹夜不歸，所以打羊的皮鞭總是被哥哥拿來弟弟了。

一個多雨天，老父親為小羅三攔皮鞭時被大哥無情的趕出了小屋，無奈的老人只好在牆 拐角處取用樹枝搭了一個棚子棲身，鄰居們會隔三差五悄悄的送點吃的，可生活在不通公路只有十來 戶人的荒涼的無量山裡，大家的幫扶畢竟有限，就在一個雨天裡，即使隔壁善良的羅叔把自己當兵發 的舊棉襖送給他卸寒，可是小羅三的父親還是在暴雨傾盆中凍死了。

父親走後，小羅三捱揍捱餓的時間更多了，每天餓著肚子放羊的小羅三，經常還是隻能 掏蜂蜜，捉魚蝦掏鳥蛋充飢，而在十三歲前甚至都沒有穿過外衣褲，唯一遮羞的褲衩子就是他的全部 家當，十三歲那年，小羅三在飢餓難耐時又天始爬樹尋吃的，結果體力不支摔斷了手，回到家卻被酒 鬼哥哥一腳一踢打出家門，隔壁的當過兵的阿叔給了一頓飽飯，姐姐送了一雙布鞋，也不敢收留，於 是小羅三僅穿褲衩子和阿姐送的鞋離開了村莊……

離家後的小羅三不敢走遠，就和在附近的一位種樹的老闆打雜，每天干許多活，沒有工 資領，但是有飯吃，所以他一干就是五年，

終於成人的小羅三在同事的邀約下到了大朝山水電站，成了一個電鑽工，隊道里鑽洞的 工作灰灰土土也很危險很苦很累，卻是有飯吃，每個月還有幾百塊工資領，並且沒有人打罵;這對小 羅三而言，已經是最幸福的時期了。

23歲的羅三才到了大朝山電站，老闆剛好又請來一個給大夥做飯的姑娘，瘦瘦小小名叫 桅子的女孩。

山裡人沒文化，通常取名就隨花隨草，這就是姑娘名字的來歷。

梔子家附近山上到處一種白色的野桅子花，可以做菜，桅子媽因為四月裡桅子花開時生 的，小名就叫桅子，梔子家庭也挺貧困，常聽老人說山靈水秀地方出美女，而梔子，雖然自幼身在山 裡沒有條件打扮修飾，穿著姐姐們退休的簡單的舊衣服，卻洗得乾乾淨淨的，像朵梔子花一樣，簡單 、乾淨、純潔…澄澈的女孩。

小羅三人老實勤快，每次下雨停工，其它工友要麼喝酒，打牌，睡覺，看見瘦瘦弱弱的 桅子在為大家做飯，小羅三都會忍不住搭把手燒火，端鍋提水的，兩人從互相客套，到慢慢的惺惺相 惜，日復一日，一次次相見，一點點情深，桅子家裡李子熟了，梨果芭蕉果能吃了，桅子總會去摘些 來送給羅三吃。

一次桅子媽胃病犯了，特別嚴重，家人來叫時，桅子急哭了，手裡沒錢，母親又必須送 醫院，小羅三二話沒說拿上攢了幾年的錢，連夜和梔子冒雨揹著老人走了七個小時山路送到醫院，那 次後，小羅三常被桅子邀約到家玩耍，於是有了梔子花中一起採古茶，你一言我一語，羊腸小徑，你 一步我一腳，你情我意，兩顆年輕的心越靠越近，愛情隨花香飄香四溢。

桅子爸一再暗示小羅三，他家梔子長大後要嫁個大富大貴的人，小羅三想想自己的身世 和條件，覺得自己給不了梔子富足的生活，可是羅三越刻意的迴避，桅子卻毫不顧忌的跟小夥伴們說 自己喜歡上小羅三了，非他不嫁。

而桅子爸不想讓女兒嫁給小羅三，便不許桅子來工地做飯了，羅三不想讓桅子為難，想 等再堅持幾個月，等工地完工結帳多攢點錢，再去梔子家提親，他想過了，家裡已經沒父母，他願意 入贅到桅子家，和梔子一起孝養老人，扶持弟妹們，但是沒有想到的是，桅子還沒過十八歲的生日， 父親在他人挑唆下，悄悄的把女友賣給了外省人，桅子託了閨蜜送口信給羅三，因心中有事走得急在 山上摔跤扭傷了腳，在半路不得不住一夜，等把口信帶到小羅時，桅子已經被處省人帶走一天了 ……

不識字的小羅三不知道何處才能找到梔子，臨走時，梔子的媽媽取了幾斤古樹茶葉送給 小羅三，說是這是她孃家陪嫁的幾株老樹上採的茶，也是媽媽的媽媽陪嫁過來的，她每次喝這幾棵樹 上採的茶都覺得茶裡帶著媽媽的溫暖味道和花香味，這茶是梔子在桅子花開那幾天採到的茶，雖然不 值錢，但是山裡唯一能送人的寶了。

小羅三老家也有茶葉，但因自幼家境貧寒，胃裡油水少，一喝茶就不舒服，但這些茶畢 竟是曾經最暖心的女朋友採製的，是給過自己如母親般溫暖的老人給的，所以雖然不愛喝，卻也就接 受了，這茶帶出來後卻一直捨不得賣掉和送人，想念梔子時就取出來看看，然而又細心的收好，竟然 追隨他從雲南大朝山電站，廣西百色電站，雲南漫灣電站，小灣電站，南來北往的一晃即過了十來年 ……

我眼前一陣霧水升起，在這杯帶著香氣的熱茶裡，似看到了小羅三的初戀翠綠通透，於 光影交錯間緩緩鋪開，從淺夏的一縷風中幽幽而來，帶著濃濃的的情懷，就象那首桅子花開的歌曲寫 的：

梔子花開如此可愛

揮揮手告別歡樂和無奈

光陰好像流水飛快

日日夜夜將我們的青春灌溉

梔子花開啊開 梔子花開啊開

象晶瑩的浪花盛開在我的心海

梔子花開啊開 梔子花開啊開

是淡淡的青春 純純的愛

一壺茶飲下後，喝茶的人會感受到桅子花般純潔的靜美穿越靈魂，一陣陣的清香縈繞在 我們的心懷，讓人會忍不住的啍上兩句：

梔子花開啊開 梔子花開啊開

象晶瑩的浪花盛開在我的心海

梔子花開啊開 梔子花開啊開

或許是因為心中厭倦了商場的爾虞我詐，人情涼薄，只想找一清靜之處種茶養花的情懷 成就了我們的姻緣，抑或只因小羅三說他看到我爸那麼愛喝有桅子花香味的茶，他想回老家那片山地 也種一些桅子花的話，也或許只是因為父親說了一句調侃的話：“如果我的閨女嫁給種普洱茶 的思茅人，我就天天有口福喝這種好茶了。”

所以，春節後我決定跟小羅三回去他無量山的老家去生活，我們回家蓋房後，小羅三親 自去了一趟大朝上，從梔子家古茶樹上採來了40多斤茶籽撒下，等二年便細心的移栽到大田裡，小羅 三對我的愛的就像一陣桅子花的清香,淡淡純純的縈繞在我的心懷……我決定不管此生 怎樣，我都會不離不棄地跟著他終老無量山裡。

可世事難料，他與我已是陰陽兩隔半個年之久，小羅三親手栽下的第一批茶能採時，大 哥二哥還有一朋友在清明節陪我回到了小羅三的小山村，小羅三墳頭上的草已開始冒著新芽，境隨心 轉，悲傷中的我沒有喝出桅子花香，而是新葉的又苦又澀的味道……

含悲忍痛的離開後，我因有事又回了一次山裡，那想忘又觸景生情憶起的傷悲，我刻意 用短暫性失憶抹去有些記憶……即使貪杯，我也輕易的迴避著去碰小羅三栽種的茶。

2Ol5年四月我回到景谷創業，就近請來裝修房子的小楊，有著山裡人的樸實真誠善良， 有次回家，便從老家捎來了一袋生態茶給我。

忙碌的日子，雖然自己收售倒賣茶葉，但也很少有心靜下來品茶，直到春節時，一個人 守店，便翻出小楊的茶來泡喝，一杯茶水入口，我便整個人都痴了，這分明是第一次喝到小羅三的茶 時的如沐春風的感覺。

我問小楊，茶的來歷;他說是他老家附近親戚送給的老樹茶。

他說，因為那裡在瀾滄江邊，地處偏僻，人跡罕至，採的茶運不出來，幾年才會採一次 次留點自己喝或送親友，我家自己也有茶，但老人嫌高採不著，而砍伐掉了，所以就拿了親戚家古樹 茶送你。並且整座山上的茶樹都很大，大家喝不了多少，又沒能力運出來賣，若是這個茶我採出拿來 賣怎樣?

我回他，當然可以了。

我認為這茶入口潤甜，湯色透、亮，回甘略緩，但持久的花香氣高，適合我們這種慢飲 淺盞的人喝。

去年我們第一次帶著試試看的心態委託楊兄弟去把這片茶採出來一點，雖然是初設初制 所，加之久沒人管理又沒有經驗，這匹茶運出來還要靠人背馬駝幾公里後，再用摩托走二小時到渡口 過江，又摩托車運十多公里，再靠中巴車跑一百多公里才到我手中。

一路上的顛簸，再包裝得好也是揉碎得慘不忍睹，然而每次文聯幾位擅品愛喝普洱茶的 友友來，總是對這款茶的甜香味讚不絕口。

另外幾位從小喝古樹普洱茶，且對普洱茶有研究的資深友友，也特別喜歡這款茶，他們 說：茶之美，美在自然。

而這一一杯“昔人歸”茶在手，讓他立即就像回到了山野，回到了村莊和農 家。

茶水中舒捲的花葉，使人立即就想起草木蔥蘢的景色，聞到草葉和花的香氣，甚至有土 地上白沙石的清洌的甜美滋味在口鼻中纏綿，自然之息浸潤於胸。

還有位常客都似我一樣對這款茶情有獨鍾，他留言給我說

更為神奇的是河南鄭州文旅頻道的二七阿郎從廣州轉道來景谷看我，順便想去看看古茶 園，當時我們景谷春芽才發，為了能讓他看到名山茶，商量好後，決定去昔歸茶山忙麓山，朋友說那 邊氣溫更高，茶葉發得要早幾天，說不定我們到達時運氣好，能夠親自炒一鍋嚐鮮…

當然鮮茶沒嚐到，我們去的第二天忙麓山上小樹剛剛開採，可是因為阿郎要趕回鄭州開 會，所以沒有時間等了。

而這次來並不是一無所獲，我順利的簽到了五十多斤忙麓山中大樹頭春茶。

來過忙麓山的人都知道，市場上假的昔歸名茶很多，正宗昔歸茶山必須是忙麓山上的， 真正能夠訂到忙麓山的茶卻是很不容易的。

這次出來更神奇的事情是有緣住楊家村，在喝茶閒聊中得知，楊兄弟送我的這款 “昔人歸”茶，就是在大朝山附近一個僻靜的寨子邊採到的。

我明白近幾年才通摩托車道，進山要走兩個多小時，交通相當困難，這也使得大朝山裡 茶因為無人問津變得更加生態。

人生如此夢幻。這多麼像小羅三十年前跟我描述他的心上人桅子家的那個小山村啊 ……

並且，還是我父親極喜歡的一款，我明白對於他老人家這麼挑剔的人來說，太不容易了 。

因為喜歡，所以選擇。

今年我依然委託楊兄弟把小山村的茶採出來給我。

今年普洱因為氣候原因春茶上市遲了二十多天，而這個深山裡的茶每年只採一季，所以 大量的最近才運出來準備上市。

我們商量著給這款茶取個名字，帶個山字或者是塘字，最後因為這茶就產自名茶昔歸忙 麓山背面的原始森林裡。

楊兄弟聽過我第一次喝茶的經歷，想叫它為“昔茶歸”，意為昔日的茶歸來 ，可我卻喜歡叫它“昔人歸”。

一杯好茶，可以使人身心愉悅。好茶溫和，喝下去身體舒服，沒有侵擾。

人也一樣。修為好的人，平和柔軟，相處起來自在愉悅。

遇到一款自己喜歡的茶，就像遇到一個有緣人，它總能讓人身心愉悅，“昔人歸 ”茶之於我，一如紅樓夢中我喜歡的“襲人”。

“枉自溫柔和順，空雲似如蘭。”

賈母素喜襲人心地純良，恪盡職守，將她予了寶玉，作為後備姨娘之人選，後逐漸成為 寶玉丫頭中的領頭人，寶玉因見她姓花，故取陸游詩句“花氣襲人知驟暖，鵲聲穿竹識新晴 ”之意為其改名為“襲人”。

而我取此茶“昔人歸”和“襲人歸” ，一是因為此茶十幾泡後 依然纏綿悱惻，花香襲人。

二是因喝下它時的溫婉貼心，明媚內秀。

我期待無論何時何地，與這花香襲人的“昔人歸”相逢的人們，能嗅到它似 “襲人”一樣般溫柔敦厚、與人為善，不張揚，輕輕淺淺中，卻貼近自然的樸素清香。

輕挽一口，茶香讓品飲的人覺得偶遇青山中暗香浮動的一叢桅子花，能讓結緣的人遠離 浮躁，心底瞬間生成一抹翠綠。

更希望有緣的人能夠一杯“昔人歸”下肚，即使在冬雪凜冽中也能感受到穿 越時空的溫暖。

同時祈福那些曾經在生命的冬天裡溫暖過我們的人和那些神情凝望著彼此的人，頃刻找 到人生的歸宿;願在茶香嗅到不被歲月蹉跎的那份暖情。

其實，在我們心裡時刻都有一份一直妥貼的溫馨存在。獨坐、品茗，沈醉，聽風聲從耳 邊吹過，看五月花香襲人。

最後，祝願“昔人歸”成為眾親友杯中盛放美好的潔靜甘露。

你要明白，作為可遇不可求多少人熱愛的東西-------茶;無論俗世煙火如何薰染，它總 是用它特有的那份澄澈通透，在光陰的眉宇間，淺釋一抹溫柔。

清風過處，浩蕩也好，散落也罷，所有的繁雜，終會被一杯香茶消融。

於我而言，在帶著梔子花香一樣的“昔人歸”暖暖的純淨不染裡，張開雙肩 、擁抱生活，長久的在心底裡留存一抹香息，牽一根溫暖的弦，永遠的彈出人間有愛。

※本文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