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花兒開了

爸，一轉眼已是二十多個年頭了，您在那邊還好嗎？您墳頭的草一定青了又綠，綠了又枯了吧？爸，您在那邊一定生活得不錯。因為，我看見了您慈祥的笑意——那燦爛如菊的微笑始終綻放在我心裡。
爸，還記得我嗎？您的么女，那個被您戲稱為“燒鍋蛋”的閨女。那個臉龐紅潤潤的，帶著些許靦腆的閨女。那是您的幼娃啊。爸，我想您，真的，躲在被窩裡，一次次，一回回，不出聲地想，使勁地想，想得淚花花兒落了，硬是拽著被單堵住自己的嗚咽。呵，爸，不說這些了，幼娃真是沒出息。
爸，常常想起咱倆在一起的日子。那些油菜花兒黃的季節，那些天藍如洗的曠野，那些溫情如昨的悠悠往事。爸，真的好懷戀有你的日子，那時，天是藍的，草是青的，花是紅的，女兒的心是一潭清澈的泉水，亮晶晶的。
那一望無涯的油菜花啊，何時已飛進了我的夢境：悠悠的藍天白雲下，誰的車兒唱著一支古老的歌謠吱呀吱呀從遠方搖來。一對快樂的父女，悠閒如風，踏著草青一色飄逸而至。爸的中山裝總是港藍港藍的，風紀扣也總是系得嚴嚴實實，一絲溫馨的笑意溢在嘴角。女兒扎著兩隻羊角辮，穿著棉布花衫，兩隻腳丫得意地在車後晃啊晃。天空湛藍如洗，遠處青翠如畫，逶迤的田間小路默默地訴說著心事，層層的綠意被飛快的自行車甩在了身後。女兒的心呵，快樂得似乳燕初啼。緊緊拽著爸溫暖的大手，一溜小碎步，亦步亦趨，走一輩子也不後悔。
爸，還記得我最愛吃啥嗎？對！棉花糖啊，那白白的，綿綿的，象雲彩一般的棉絮兒，竟那麼深刻地纏繞在女兒心裡。我是不會向您討要的，倒是您總不忘掏出五分錢讓我去買。當時五分錢的棉花糖已經很奢侈了，會引來多少孩子垂涎三尺的目光啊。女兒驕傲地一手拿著棉花糖，一手勾著您的大手，忘情地舔呀吮呀，那絲絲縷縷的馨香，早已是沁心潤肺，滋潤永遠了……
總也忘不了爸的背，那厚實寬闊的背呵，是女兒溫馨的港灣，揹負著女兒童年的夢囈。可是也只是在我生病打針時，您才偶爾揹我一會。靜靜地伏在您的背上，一縷溫暖溢滿情懷。多希望那條回家的路長些，再長些……回到家裡，剛打完針的我仍然虛弱不堪，爸會下廚房為我煮一碗熱呼呼的飄著蔥香的酸辣面。您吩咐我，快點吃，吃完了矇頭睡一覺發發汗就好了。我聽話地吸溜著麵條。那是一碗天底下最美妙無比的面。心裡忽然湧出一個傻傻的念頭：多想一直病著，不要好，病了有爸做的好吃的面，還有爸溫柔的眼神，愛撫的目光，而平時，您總是那麼忙碌無暇顧及。
呵，想起那時，多麼可愛幼稚。爸，還記得嗎？我上國中時，一次考試沒考好。自尊心特強的我氣得硬是一言不發，淚水也撲嗒撲嗒地滾落。忽然，我站起身衝了出去，您和媽驚恐地喊，去哪啊？江邊。我一邊答著，身子早已飄了出去，外面正下著淅瀝秋雨，心情的暗傷和煩悶令我不可遏止，多想讓這蕭瑟清爽的秋雨澆我個透心涼，沖刷我發昏的頭腦。我要冷靜，我要思考，自己錯在哪裡，今後該怎麼做？默默地一人坐在一塊冰冷的石頭上，默然地思考良久，才緩緩地走了回去。卻渾然不覺，不遠處的您站在濛濛的細雨中一直陪伴著我，凝望著我，關注著我，卻並不曾靠近……爸，您，最知女兒心。
呵，想想過去，一切都那麼美好。如今，早已物是人非，離開了您二十多年了，再也尋不到曾經的父愛，父女的緣分在那一刻戛然而止。我不怨，真的不怨。因為我感覺冥冥中我還能和你心語。用眼睛，用心靈，甚至能用這支笨拙的筆，為您描一幅稚嫩的畫，塗一些可愛的文字。我知道，您不會笑我的。
今年的清明又來到了，我知您並不看重形式上的一切，您是唯物主義者。我只有焚香一炷，遙拜您正直清爽的魂靈，寄託女兒心香一縷。
呵，爸，不說了。過些時候，我們有空了，就回去把您和媽的墳重新修整一下。我和他會去看您們的，您高興嗎？
遠在千里之外的您，定是笑了，那開在墳塋上的花兒一定好燦爛……
我知道。
※本文作者：翠花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