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應笑我

只那麼一個月光景，耀眼的白髮又在頭上張揚起來。一次次殷勤地浸染，仍掩飾不了兩鬢飛霜的事實。
有那麼一段時間，因擔心健康問題，曾任其氾濫。然而對鏡梳妝，看著梳齒間瑩瑩閃閃的白髮，總是感覺彆扭、失落，繼而生出一些淡淡的輕愁——別人不易覺察，但真真實實地存在著，糾纏著，直到隱隱地有一絲一絲的心痛。
也曾以“白髮是歲月霜打雪染而成”聊以自慰，美其名曰讓白髮見證時間來去，歲月匆匆。然而剛過不惑便早生華髮，這樣的慰藉總會讓人產生自欺欺人的嫌疑。無論如何，我還不能坦然地將那一縷縷白髮與“老之將至”聯絡起來，還不能夠認定那刺目的白髮就是悠長的歲月為我點染的風霜。畢竟，距離蹉跎白髮年，我還有好長好長的一段距離。
“人言頭上發，總向愁中白。拍手笑沙鷗，一身都是愁。”可仔細想來，收入穩定、居所固定、生活安定，亂我心者，又有幾多煩憂？難道真的如人所說，衣食無憂早已不是現代人的嚮往，糾纏於心的往往是那些無法言說又驅之不散的隱憂，就如見秋霜而悲白髮，見殘花而淚紅顏，見寒蟬而嘆餘生……亦如我此刻面對早生白髮而引發的形影自相憐。
有人說，有了健康，想要美麗；有了美麗，想要浪漫……當以一切都擁有了，心就滿足了嗎？我不能確定我真正想擁有的是什麼。心底裡似乎一直渴望健康，崇尚健康第一，可又不止一次地冒著“致癌”的危險，為了一份虛假的美麗去遮掩額頭以至髮際間的蒼老。而這樣真的就如償所願了嗎？沒有人能看得清這樣煥發出來的容顏背後，隱藏的是憂還是愁？
其實，每當看見滿頭銀髮的老人從容地在面前經過，也會多一份注視，多一份沉思，甚至會駐足回望，一直目送他們走出我的視線。幻想著終有一天，我也會用滿頭秋霜笑看來路，那時的我也應該如他們一樣嫻靜、雍容、優雅。一直固執地以為，黃昏下的夕陽以及夕陽下閃亮的銀髮，是人生一道亮麗的風景！不過，這並不包括我的母親，母親的白髮是我永遠的心痛。我無法用同樣的尺度來衡量同樣如雪的白髮，就如我無法用同樣的心態現在就接受本屬於暮年的人生況味。
我承認女人的優雅與年齡無關。可是無論怎樣審視，也不會從蒼白的發中審視出中年女人的風采來。畢竟，愛美是女人的天性，畢竟我還應有一份淡然的優雅與端莊。沒有人願意失去這份僅有的內涵與自信！
儘管難以掩飾——還是精心掩飾了一番。以一份淡然的心境，掩飾那一縷縷白髮，也掩飾那一抹皺紋、一懷心事。於是，少了“曉鏡但愁雲鬢改”的落落寡歡，也少了“不知明鏡裡，何處得秋霜”黯然神傷……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離境花離樹。”請不要怪我無病呻吟！李白縱然那麼灑脫奔放，浪漫豪氣，也難免“高堂明鏡悲白髮”，字裡行間都流露著“朝如青絲暮如雪”的無奈；杜甫在春天看見萬物生長草豐葉茂，也會觸景生情，撫弄白髮吟誦“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蘇軾也嘆“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人生如夢，一尊懷酹江月”……
何況，我所感懷的並不只是那瑩瑩白髮，也不是那些無法觸及的失落，而是我找不出讓人神傷的真正緣由……

※本文作者：一杯淡茶，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