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我變成人魚

我把喧譁關在屋子外面，享受一個人的安靜。我隔著玻璃看窗外，陽光在陽臺的金屬欄杆上投下耀眼的光斑。耳機裡一直反覆放著一首歌。空靈的聲線散佈在空氣中，再緊緊地收攏，我的心就這樣被網住了。那歌手的唱腔像是半夢半醒時分的囈語。聲音如同在空氣中破繭而出一隻藍色的蝴蝶，低迷地飛過心靈的花叢。然後，隱入月靄。
整首歌我只聽懂了一句歌詞：youaremydestiny（你是我的命運）。這應該是歌曲的高潮，歌手一直在迴圈往復地吟唱這句。在嘆息似的吐詞裡，這部分唱得很緩慢。詞與詞之間尾音相扣。幾分纏綿幾分痴戀。悲涼得美不勝收。彷彿兩個命運的糾葛，不斷地迴環，想生硬地扯開，卻又繁衍出千絲萬縷的牽掛。
我找到了歌詞的原文。卻意外地發現只有後半部分。其實我更欣賞前半部分那低低的類似獨白的語調，正是它把我帶進歌曲的意境，然後在主旋律登場的時刻悄然離開。我很想知道歌手所低訴的是什麼？究竟想傳達怎樣的資訊？這一切現在是個謎。
我想起人魚的歌。月光的礁石，失語的小人魚對著天空唱出自己的心事。但人們聽不懂她的歌。因為她不能說話。她從喉嚨裡發出的聲音變成一個個透明的氣泡。她的心事最終被大海的浪濤埋葬。
在生活中，面對一些人，我們寧願選擇唱人魚的歌，最好他一輩子也聽不懂。
而我就是那隻小人魚。他聽不懂我的歌。
他是離我最近的男子，也是離我最遙遠的男子。
我誕生在那個有他的世界裡。我呼吸著他的氣息成長。在他眼裡，我或許始終是他的另一個孩子。他很寵愛我，甚至到連他妻子都嫉妒。我對他撒嬌，他總是溫柔地對我微笑。我很聽他的話，當父母都對我束手無策的時候，如果他在身邊耐心的開導，我的心便豁然開朗。有時，他也願意對我訴說他的煩惱，他對婚姻的困頓。他在我心中一直是一個特別的存在。而對他的感情卻隨著我的成長變得模糊不清。那種感情像太陽下瘋長的藤蔓，似乎正要越過親情的籬笆。我告訴自己，再走下去就是錯誤。所以藤蔓在籬笆上打個結，又回到原處。我是清醒的，我不能因為自己的任性而失去他。
我站在從出生以來就決定的位置看著他。他坐在我身邊，我靠著他的肩膀小睡。我坐在他的單車後座，他送快要遲到的我去上學。我輕輕用手臂環住他的腰。一切那麼順其自然。他是不會聽到我小小的幸福。同學在我的相簿裡看見他，她說我迷上他了。那一瞬，我忽然希望我是她。能夠大聲說出我迷上他了。照片上的他是那麼年輕，如同少年般陽光與青澀的笑容停在脣邊。在我的眼角開出一朵花。君生我未生，但我生君未老。在他的臉上看不出歲月的痕跡。但是他對於我，終究是一個虛幻的夢。夢的盡頭，沒有未來。
他給予我很多故事，但是我不能用文字表達。我只想站在對岸唱著他聽不懂的心事。浪濤，埋葬了我的歌。
他不是魔法師，卻把一個小女孩變成了一隻人魚。她唱著他聽不懂的歌。祝福他，也祝福自己。

※本文作者：暖昔暖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