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

前不久夢見過世了許多年的祖母，便想著寫一些關於她的文字。
我的祖父在我出世之前就去了另一個世界，生前沒有留下任何遺照。每每向祖母問及祖父生前的事時，她總是或微笑或難過的講不出什麼故事來，我對祖父的瞭解也只能限於父輩們描述的隻字片言。
然而因為祖母肯嫁於他的緣故，我認定年輕時的祖父是俊朗不凡的，他爽朗的笑聲可以穿透半個村子，輕易感染旁人。
但是後來我終於知道，祖母在嫁給祖父之前，兩人是沒見過面的。她所知道關於我祖父的全部就是他是獨生子，嫁與不嫁，她自己是沒有主張，但憑父母作主的。她的微笑難過全是因為後來跟祖父相濡以沫的清苦生活中一些愛情片段吧？
記憶中的祖母一直是沉默寡言的，祖輩們平凡貧苦的生活也沒有留下轟轟烈烈的故事，我卻常常被這種平凡打動。有一年過年，家裡要殺豬，那豬一直是祖母餵養的。來幫忙的人七手八腳的將那口豬捉住時，它大概知道生命將盡，求生的本能讓它嗷嗷大叫。祖母聽了，幽幽的說：“真捨不得，養了快一年了……”
山裡人的生活是很艱辛的，我的父母為了生計每日裡不得不早出晚歸，祖母就留在家操持家務。做完飯後就靜靜等著子女歸來用餐。有一次父母出去勞作，過了下午一點還不見回來吃中飯，我的肚子早就餓得咕咕亂叫了，便嚷著吃飯，祖母堅決不讓：“幹活的人還沒回來呢……”在她的觀念裡幹活的人是應該吃第一口飯的，很多年過去了，這種對勞動的尊崇一直讓我汗顏著。當時我小，根本不理會幹活跟吃飯的關係。祖母不讓我在父母回來之前吃飯，就深深的記恨了，很長一段時間內，我一直不理祖母。那個時候，山裡人是很難吃到葷腥的。我不理祖母的那段日子裡，姑姑帶了兩條魚給祖母，全家很高興。開飯的時候，母親就先夾魚給祖母，祖母捨不得吃，欲將碗裡的魚肉夾到我碗裡。我還在生祖母的氣，氣鼓鼓的說：“你的魚，我不吃！”我想我的任性和不懂事在那一刻該是深深刺傷祖母的心了。
我所讀的國中離家較遠，我是寄宿在學校裡的，每週回一次家。每次回家，總能看到祖母在家門口翹首以待，有時碰到鄰居在我家串門，他們會告訴我祖母每日裡都在算計我回家的日子，祖母聽了便不好意思的笑笑。碰到暑假的時候，她就特別高興，但每每過了一半，她每日裡總要嘆息一下：“唉，還有*天又要回學校了……”
祖母去世的時候，我正讀大學。匆匆趕回家，忍不住揭去覆在祖母臉上的白布，看著熟悉卻已僵硬的臉龐，悲從中來，眼眶一紅，險些落下淚來。母親說：“祖母走的很快，在床上躺了兩天便走了，她閉目前就擔心你們姐弟3個不能回來送終……”祖母一生未出過遠門，我和堂弟求學的地方於她都是天涯般的距離。母親說完，我的眼淚便落下來了。
終於寫不下去了，我的愧疚和悲傷如潮水般湧來，再寫怕是又要落淚了。

※本文作者：七毛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