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也因緣

這是個雨水纏綿的夜晚，坐在床頭聽雨點在簷角的輕吟，前塵往事便逐漸浸溼心頭。早就不記日記了，也有很久沒翻看日記了。記憶在這靜靜雨夜自然開啟，承受那些歲月悠久的雨水。
前不久，我去y地參加某個會議，遇到了在當地工作也來參加同一個會議的她，我的大學同學。我叫了聲她的名字，她回頭應了一聲，便又和她的同事一道走了。我確認，她是看了我一眼。或許沒有認出我，也或許認出了我，但並不想一起交談罷。我的剛見到故人的熱情一下涼到零點。仔細想來，我與她並不熟，雖同學四年，但交往很少，就一次，是參加班上的義務掃除，我和她是一組。她平時也很沉默，我又是個消極派，少與人來往。畢業五年，再熱的情都可能冷卻，再熟的人都可以忘掉，更何況是一個並不熟的人，也並沒有熱的情。在會議完後，她又匆匆離去，我回到自己的學校，又開始了煩瑣的工作。我在悵然若失之餘，感到聚散的無常，聚難，而散總是太簡單容易。
那些從前的同學，很多名字都已經記不起了，特別是國小時的。我如今在外地工作，和同學同鄉都難見面。就這樣，情誼淡漠了。忘記也是太簡單容易的。但，或許我們的心並沒有因為命運的崎嶇而凹凸不齊，它在時間的水流中早已將人生路上的歡聲笑語、傷痛淚痕都一一撫平了。否則我們累累的坎坷，又會將心靈盤剝得怎樣負債累累啊！
每次回鄉都是一種痛，我以前都這麼以為。一下車，接我的父親不等我開口，就說，某某親戚死了，某某鄰居病了。我聽得出日漸蒼老的父親話語裡的孤獨與焦慮。我也年歲日增，也深深覺察到人生的緊迫感。人老了，有的死了；樹老了，有的死了；狗老了，有的死了。故鄉走一遭，心靈就會跟著老屋衰老。院子裡的大爺眯著眼問，誰回來了，我大聲說，是我，書娃。他還是聽不見，說，我年紀大了，誰家的後生啊。接著又自言自語起來……
在這陌生的城市，我離生命中很多擁有過的東西越來越遠。我也在結識一些新的人，但他們也很快被時間沖刷得無影無蹤。
總認為朴樹的《那些花兒》是最動聽的歌，年輕的嗓音流轉，滄桑的心事起伏。你聽：“那片笑聲讓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兒，在我生命每個角落靜靜為我開著。我曾以為我會永遠守在她身旁，今天我們已經離去在人海茫茫。她們都老了吧，她們在哪裡呀，她們已經被風吹走散落在天涯。有些故事還沒講完那就算了吧，那些心情在歲月中已經難辨真假……”這條路上，總會遇到很多的人和很多的情，你能抓住的，或許惟有你的心，最終一顆淡定從容的心。它包容了一切的甘甜苦澀，一切的風霜雪雨，甚至一切的滄海桑田。是啊，我們應該坦然一點，對同學的冷淡，對親友的死亡，對生命裡太多的荒涼……生活本來就是這個走向：有一些事非得模糊，有一些人必然陌生。結識是因為緣，陌生也因為緣，在人生的路上，我們惟有珍惜一切的擁有和失去。
※本文作者：董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