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三角班
三角班是袁州土生土長的一個地方劇種。它最初是以燈綵形式演唱民歌,後來才慢慢發展為小旦、小生、小丑三種角色表演的“耍戲”。從三角班的演變發展看,説不定它與牛仔燈有一定的血緣關係。三角班既為“耍戲”,輕鬆活潑、詼諧有趣是它的主要特點,其形式為百姓喜聞樂見,因而鄉下尤其是袁州西部有着許許多多狂熱的粉絲。有句老話:“來了三角班,房門都忘記關”,就是説明人們喜愛三角班,到了連家都忽視了的程度。
我第一次看三角班是在外婆那個村子裏讀國小時,大約是1968年的冬天,那正是“文革”最狂熱、破“四舊”最兇的時候,鄉下的文娛活動除了聽廣播和看大隊“毛澤東思想宣傳隊”表演節目外,幾乎再無它類。人們對戲劇、電影的渴望,到了無以倫加程度。突然有一天,傳來一個好消息:十幾裏外的一個偏僻小山村請了三角班!好消息是悄然傳開的,除了有意要瞞着大隊那幾個造反頭頭外,七裏八村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了,人們似乎忘記了政治形勢,沉浸在對三角班的期待中。
鄉下冬天的夜飯一般都晚,但三角班演出這天,人們不約而同地早早吃了夜飯,三三兩兩地帶着火把上路了。一路上,人們興高采烈地議論着三角班,不時還有人哼上幾句。在人羣中,我無意中看見了那幾個造反頭頭,他們一改過去趾高氣揚的樣子,靜靜地走着,儘量避開人們的目光。我明白了,原來他們也愛看三角班。
戲台搭在小山村的一塊空地上,是用板凳和門板搭成的。台前豎着兩根幹毛竹,裏面的節全打通了,灌滿了桐油,毛竹頭上塞了一些破布作燈芯,用火點燃,火光照亮了整個戲台。同伴告訴我,還準備了汽燈,一開演就會點亮,“汽燈着了就跟白天一樣亮”。
天越來越黑了,戲台前的人也越聚越多了,黑壓壓地將乾田、空地全都佔滿了,人聲嘈雜,沸沸揚揚。有叫人的,有説戲的,也有趁人多故意起鬨的,聲音不管多嘈雜,但是喜樂的情緒,是人人都能聽出來的。突然,汽燈一下子點亮了,果然亮得很,戲台上一片雪白。一會兒,鬧埸鑼鼓敲打起來了,戲台前的人聲隨之嘎然而止,整個小山村只剩下了鑼鼓聲。
戲,正式開演了,唱的是《李三保下山》。演員們隨着悠揚的曲調,和着輕快的鼓點念着、唱着、做着、打着,他們的衣飾並不整齊,有的着戲裝,有的就穿着普通的衣服。對於戲的內容,我沒看懂多少,也沒聽懂多少,總覺得不如人們原先説的那麼有味,只覺得小丑還蠻好耍。我想説什麼,剛一開口就被人打斷了,“莫吵,看戲,好看!”看着大家都看得津津有味,我也就只好耐着性子看下去。戲終於唱完了,我忙問同伴演的什麼,同伴笑着説:“細人仔白看了。莫急,回去路上講給你聽。”
散戲了,小山村又變得人聲鼎沸起來。人們紛紛點着了火把,呼喚着親人、同伴,踏上了回家之路。我隨同伴爬上一個山坡後,回望小山村,只見無數條由火把組成的火龍,以小山村為中心,蜿蜓着遊向四面八方,煞是壯觀。
※本文作者:踞石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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