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姨
站在地头,回身望去,馒头一样的黄土坟头已经被花花绿绿的花圈完全遮掩住了:那里边躺着青姨,躺着心底最善良的青姨。
妈妈没有兄弟,只有姊妹三人,青姨排行老二。青姨的命很不幸,外婆去世的时候,妈妈十二岁,青姨仅仅八岁。可以想见穷苦的家庭里,一个从小失去母亲呵护的孩子那些日子是怎么走过来的,仅仅只有三岁的小姨干脆就被外公送了人。青姨十五岁的时候,由外公做主嫁给了一个跛足斜眼的男人,幸福是毫无可言的,青姨认命了,安心地和这个男人过着日子。可是青姨常常被打得浑身是伤,有了一个女儿,这种境况丝毫也没有改变。母亲和父亲看不下去了,在青姨无数次的哭诉之后,终于离了婚,女儿她是不能带走的,十九岁的青姨身心俱伤地回到了娘家。又一次成家了,这次青姨以男孩子的身份顶起了娘家的那片天空——找了一个上门女婿,我们管他叫舅舅,把青姨改口叫妗子。称呼上的改变丝毫也不能决定心理上的疏远。舅舅是一个老实本分又有些懦弱的人,有过一次婚姻,妻子去世了,留下了一个女儿。青姨就这么一次次被人推着走过了她的选择。
青姨和舅舅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十几年前,舅舅患了中风,言语不清,生活也不能自理,青姨就那么耐心细致地侍候着,一直到舅舅撒手人寰,给她留下了两个还没有成家的儿子。青姨早上顶着星星,晚上看着月亮,就那么辛劳着,照看儿子们一个个成家,孙儿们一个个长大。可以想见,一个女人的双手是怎么样刨着黄土,肩膀上又是怎样顶起那个本该是两个人扛起的责任的。
去年冬天,青姨被确诊为胰腺癌晚期。从那天到现在还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青姨就去了。其实,她很早就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样,只是一向很健康的她没有想到这次袭击她的竟是令人色变的病症。而且,一生节俭的她总是想能给儿子省几个就省几个吧,自己的身体,扛一扛也就过去了。开始,家里所有人都用善意的谎言瞒着她:胃炎,没啥。可青姨终于还是从那些来看她的人身上瞧出点什么来了,她告诉表姐:我早就知道是什么病了,你们还瞒着我。不明就里的表姐竟然被她问出了实情。从这天起,她坚决不去医院:那还不是白扔了孩子们的钱嘛。在家里由医生给她开具的维持生命的葡萄糖她也拒绝注射。很快她的身体就被癌细胞摧垮了,不能吃饭;没几天,甚至于连一口水也喝不下去了……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亲人走向死地而又无可奈何,那是多么惨痛的一件事啊。
那天中午,我在想着青姨现在该怎么样了,也许会有奇迹出现吧。人们不是常说“好人一生平安”嘛,也许阎王爷是不会就这么忍心接收一个吃了一辈子的苦、却还没有享上几天清福的善良的青姨的……一想到这,我就坐不住了,想马上去看看她。老公说天晚了,下了那么多的春雨,路也不好走,明天一大早吧我和你去,6点咱们就出发怎么样?可是还不到半小时,电话打来了:青姨去了!!!就那样不吃不喝地躺了一个礼拜,她硬是挣扎着挺过了正月,让孩子们过了一个完整的春节,青姨从来不愿意给别人带来些许的不便,老天也满足了这个善良的人的最后一个愿望:下了多日的春雨也忽然停了。
灵堂前那张照片上的青姨还是那么笑着,就象平日的她那么善良鲜活地笑着,可现在这笑容只有在记忆中寻找了……
走远了,坟头的花圈也只剩下隐约的一片模糊的影子,青姨就隐在这些影子中间,和她常年劳作的朴实的黄土相伴,和初春那些与她一样朴实的迎春花相伴。
※本文作者:孤独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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