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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形詞九問(部分專家學者答疑)


  很長時間以來,像“訂婚”還是“定婚”、“月食”還是“月蝕”,這些同音同義寫法不同而又並存並用的異形詞,時常困擾著我們的語言生活,使新聞出版和文書處理產生諸多不便,讓編輯、校檢人員傷透腦筋,有時甚至會引發一些不必要的筆墨官司。現在,隨著教育部和國家語委《第一批異形詞整理表》(見今日第七版)的公佈,這些五花八門的異形詞有了規範,人們咬文嚼字也有了根據。
  規範意味著標準化和刪繁就簡,同時也意味著一定的約束,何況這一規範是要引導人們改變書寫中的一些原有的習慣。連日來,社會各界對規範異形詞反響強烈、議論風生。在討論中,人們對整理表也產生了一些疑惑。有的人認為異形詞從此可以通用,更多的人認為有些異形詞破折號後面的詞形在現實生活中根本不用了,何必再去規範。為更好地理解和推行異形詞整理表,消除人們的疑慮,記者近日採訪了幾位異形詞整理方面的專家、學者和教育部的有關領導,請他們就以下9個問題為廣大讀者解惑釋疑:

異形詞九問(部分專家學者答疑)

一問:新中國成立50多年來,國家對文字、語音有過很多規範標準,如《簡化字總表》、《第一批異體字整理表》和《漢語拼音方案》。惟獨在詞彙方面,還沒有公佈過一項規範標準,據說此次釋出的《第一批異形詞整理表》,是規範詞彙的第一個標準。為什麼要花大力氣整理異形詞?
  李宇明(教育部語言文字資訊管理司司長):資訊時代是標準化的時代,促進語言文字規範化、標準化,是新時期語言文字工作的中心任務。近年來,社會各界特別是文化教育界、新聞出版界和資訊處理學界,對詞彙中異形詞的混亂反響強烈,希望國家能有一個規範。
  李行健(異形詞整理表課題組負責人):異形詞就是普通話書面語中同音同義、書寫形式不同而又並存並用的詞語。茴香豆的“茴”字,孔乙己能給出4種寫法,這在當時也許算是學問,但如今誰再用這4個“茴香豆”來炫耀學問,那就未免過於迂腐,甚至給語言文字造成混亂。如果涉及關乎命運的法律條文或關乎前途的升學考試,異形詞的干擾就顯得尤為突出,因此現在到了非規範不可的地步了。
  高更生(山東師範大學教授、異形詞整理表課題組顧問):異形詞跟異體字一樣,是漢語書面語的累贅。由於過去沒有整理異形詞,當出現“筆畫”還是“筆劃”這類問題時,就會使人舉棋不定,這不利於維護民族的文化形象,不利於淨化國家的語言環境。

二問:許多讀者說,規範異形詞的確很有必要,但教育部和國家語委手太軟,為什麼將整理表作為“推薦性試行規範”?
  李行健:用推薦性標準,是因為語言中語音、文字、詞彙的規範性質是不完全一樣的。和語音、文字比較,詞彙變化很快,加之漢字往往一音多形,一形多義,使詞彙的使用相當複雜,很難像文字、語音那樣制定剛性規範,一下子規定用哪個,不用哪個。
  對異形詞的規範,以往的辭書編纂者們也作過努力。比如《現代漢語詞典》對異形詞正條釋義,後注“也作××”,副條不釋義,後注“同××”,意在倡導讀者使用正條。而此次公佈的《第一批異形詞整理表》,明確指出破折號前面的詞是推薦詞形,規範力度顯然大大增強,雖然是推薦性試行規範,但其權威性不容置疑。
  李宇明:這個整理表反映了詞語規範的柔性原則,而柔性規範是符合語言文字發展規律的,有利於促進語言文字的良性發展。推薦、引導、試行,是一次全新的嘗試,是規範理念的突破,符合與時俱進的精神。

三問:異形詞是怎麼認定的,是從何時開始整理的,是如何整理出來的?
  李行健:異形詞不是課題組主觀認定的,它已經存在於工具書中,我們只是把它優選出來。因為工具書是根據語言事實做出的總結,它代表社會群體使用語言的習慣,以工具書選定的異形詞為標準,有普遍性和科學性。我們參照最多的工具書有《現代漢語詞典》、《漢語大詞典》、《辭海》、《新華詞典》等。
  高更生:中國現有的辭書,集中了幾代人的智慧,因此異形詞的整理也經過了幾代人的積累。從20世紀60年代,就有人提出應當整理異形詞,幾十年來學術界發表了大量的文章進行討論,推動了異形詞整理工作的開展。
  李行健:已故的山東大學殷煥先教授就是在20世紀60年代初提出要規範書面語中的異形詞的。著手整理異形詞是在1992年,當時為編纂《現代漢語規範詞典》,開始收集異形詞,國家語委正式立項是在1999年。
  整理異形詞首先要遵照通用性原則。通用性怎麼確定呢?就是用計算機做詞頻統計。詞頻統計選什麼作為語料呢?專家和有關方面都認為,《人民日報》最能代表當代漢語的書面語言風格。因此,我們選1995年至2000年的《人民日報》作為統計語料,6年共計1.5億字。選擇詞頻高的詞作為推薦詞形,差異起碼在一倍以上。例如“畢恭畢敬”,從來源和道理上都應該是“必恭必敬”,但是現在人們都寫成“畢業”的“畢”,只好尊重公眾的習慣。如果兩個詞的詞頻統計差不多,在選擇上要用理據性的原則,就是從學術上考慮問題。如果上述兩個原則都不能解決問題,要考慮第三個原則———系統性。就是說,同一個語素,在不同的詞中應該是一種寫法。每一個推薦詞形的選擇,都是根據這三項原則。
  李宇明:這項工作集中了文字學家、語言學家、詞典學家、計算機專家、新聞出版專家等多方的智慧,共收集了1500多組異形詞,從中又篩選出比較成熟的400多組,通過3次全國專家討論會和鑑定會,形成了第一批異形詞整理表草案,向全國徵求意見,還在《語文建設》上釋出了關於每一個詞的說明。後又通過教育部發函,向各地語委部門、高校、科研院所徵求意見,進一步修改。總之,最後整理產生的338組異形詞,經過了廣泛的徵求意見和嚴格的審定,包括學術程式和行政程式。
  王鐵琨(教育部語言文字資訊管理司副司長):我想特別強調一下整理的範圍。它只限於現代漢語,並且嚴格控制在完全同音同義的範圍內。早在1955年我國就公佈了《第一批異體字整理表》,這個表在漢字規範化過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但當時因為沒有嚴格控制在完全同音同義的範圍內,所以出現了有交叉意義和包孕概念的字,如被當作異體字淘汰的媮字,這個字有兩個讀音,可讀tōu,也可讀yú,當它讀前者時,表示“竊取”等義,和“偷”是異體關係,當讀後者時,表示“愉悅”的意思。當時有個女同志叫範小媮,異體字整理後,媮字被淘汰,她的名字就變成“範小偷”了,這就鬧出了笑話。
  所以,這次規範異形詞,我們非常慎重,強調完全同音同義。我們也強調異形詞整理表要標註拼音,如“分子”和“份子”,“分”只有在讀fèn時,才同“份子”是一組異形詞。

四問:有人說異形詞整理表增加了書面語的混亂。因為破折號後面的詞沒有明令廢除,有些人誤以為整理表是在預設可以將“仔細”寫作“子細”,也出現“把‘牛仔褲’寫成‘牛崽褲’,今後不再算錯”的推理。如果今後真的有人繼續沿用破折號後面的詞形,到底算對還是算錯?
  蘇培成(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中國語文現代化學會會長):說整理異形詞增加了書面語的混亂,這種認識與實際情況不符。在異形詞整理表釋出施行以前,書面語的確存在著混亂現象;有了統一的規範寫法,只會在使用上更加方便。以前寫“牛仔褲”、“牛崽褲”都不算錯,在整理表釋出施行後,“牛崽褲”是建議淘汰的形式,再使用就是無視語言的規範性和群眾性。
  李行健:我們推薦破折號前面的詞,是說後面的詞不規範,多數不是對錯問題,只有個別詞是對錯問題。可以說,表中前面的338組異形詞是取捨問題,“附錄”中的44組詞是對錯問題,是明確要予以廢除的。
  李宇明:破折號後面的詞之所以不立即廢除,是基於三點考慮:第一,我們還要讀前人的書,而且每一個異形詞的背後,都有一個語言故事和文化故事,語言文字規範不能割斷文化,割斷歷史;第二,有些海外華人還在沿用這些詞形,如果一下子廢除,加大了和海外文化的隔閡;第三,立即廢除會給人增加心理負擔,語言文字的規範應該是個漸進的過程。但是我們的態度很明確,就是要強調使用推薦詞形。

五問:有些異形詞破折號後面的詞形在現實語言生活中早已不用了。有人說,把這些很少再用的異形詞拿出來規範,好像一個早已判了死刑的犯人,現在又重新判一次無期。整理這些異形詞的意義何在?
  李行健:的確,在我們的語言生活中,破折號後面的一些詞早就不用了,所以有的看上去像錯別字。可是,權威的辭書中還存在這些詞,所以有整理的必要。因為這是第一次,不把這些異形詞整理出來,以後人們在查辭書時,還會提出質疑。有了這個整理表,今後辭書改版,就會考慮修訂這些異形詞了。

六問:有人說,整理異形詞使一些老知識分子都不會寫字了。是這樣嗎?
  蘇培成:異形詞的幾種不同寫法本來是客觀存在的,老知識分子也都是熟悉的,整理不過是從已有的幾種寫法中選取流傳最廣、使用頻率最高的詞加以推薦。某些人的書寫習慣與推薦形式可能不完全一致,遇到這種情況要改變一下習慣。不過這種情形並不多,改動也並不困難。不規範寫法如果只是寫給自己看,怎麼寫都可以,如果要公開發表,就只好請責任編輯幫幫忙,這樣有幾次也就記住了。知識分子是異形詞整理的受益者,他們是十分擁護語文規範化的。

七問:異形詞整理表釋出後,是否意味著可能作為考試的內容?另外,在語文教學中,對待名家名篇中的異形詞,應引導學生持怎樣的態度?
  李宇明:我們主張在語文教學中逐步貫徹異形詞規範標準,但不要用這些異形詞作為“題眼”來進行考試。我們特別反對讓這些異形詞出現在大學聯考等重要考試的題目中。
  高更生:異形詞不僅在一般的報刊書籍中存在,在一些名篇中也同樣存在。例如,魯迅在《故鄉》中用“模糊”,在《社戲》中又用“模胡”;老舍在《小麻雀》中用“糊塗”,在《茶館》中又用“胡塗”;曹禺的《雷雨》中既用“混賬”,又用“混帳”。到底哪個詞是規範的,要讓學生心中有數。
  王鐵琨:名家名篇中的異形詞用就用了,教科書上最好還保留它原來的詞形,當時的時代,是語言文字大動盪的時代,我們不能用現在的規範去苛求古人。

八問:異形詞整理表的公佈,是為出版界增加負擔嗎?
  李行健:事實上不會給出版界增加負擔,更談不到把以前的書馬上重印一遍。語言文字在不斷變化,這個時代的工具書,就在這個時代用,整理表試行後,下一次修訂工具書時將這些異形詞調整一下,更明確就是了,反正工具書每再版一次,都要隨著語言的發展進行修訂,異形詞整理表正好為它們的修訂提供方便。

九問:哪些領域最應該率先用好這個整理表?
  李行健:語文教學、新聞出版、辭書編纂、資訊處理等領域最應該自覺加強規範意識,率先用好這個整理表。語言是約定俗成的東西,但總要有人率先垂範。
  在現代文明社會中,規範意識是一個人應有的美德。當不規範的異形詞逐漸被社會淘汰的時候,制定一個更明確的、強制性的異形詞使用標準也許就成了水到渠成的事情,而這也正是語言文字規範化追求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