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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凱簡介

推陳出新 極盡悽婉——袁凱《白燕》賞析

袁凱簡介

故國飄零事已非,舊時王謝應見稀。月明漢水初無影,雪滿梁園尚未歸。

柳絮池塘香入夢,梨花庭院冷侵衣。趙家姊妹多相忌,莫向昭陽殿裡飛。

袁凱,字景文,華亭(今上海松江)人。明太祖洪武三年(1730)任監察御史,後因事為朱元璋所不滿,偽裝瘋癲,以病免職回家。

詩人所處的時代正當明初江山一統,人心思定,可詩中偏說“故國飄零事已非”,一個上下求索,徘徊彷徨,劫後餘生,心含深深痛楚的“白燕”形象先聲奪人,給詩作鋪設下猶豫未決,選擇難定的基調。接下來詩作突起波瀾,說這白燕在王謝等豪門貴族裡也很難見到。作者化用劉禹錫“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的詩句,一是照應上句故國飄零、人事滄桑之意,二是借典起興,將一個蘇世獨立,抱定操守,不為名利所動的“白燕”形象全力推出。

“月明漢水初無影,雪滿梁園尚未歸。柳絮池塘香入夢,梨花庭院冷侵衣。”白燕的體態如漢水上空一輪高潔的明月,如梁園隆冬中隨風飄舞的雪花,如暮春時節池塘邊盡情翻飛的柳絮、庭院內悄悄綻放的梨花。“月明漢水”為白燕開闢了展翅翱翔的廣闊空間,“初無影”的感覺是自己的高潔品性難以被人發現和賞識的急切與惆悵;“雪滿梁園”為白燕造就的是磨練意志的艱苦條件,“尚未歸”的胸襟是自己知難而進、壯心不已的自信與豪放;“柳絮池塘”為白燕創設的是一處暫避風浪的小小港灣,“香入夢”的情懷是自己玲瓏心地、美好憧憬的低吟淺唱;“梨花庭院”為白燕留下的是靜靜思考的淡淡雅境,“冷侵衣”的心緒是自己人生經歷不堪回首的悽苦哀傷。詩人把客觀環境之美與人主觀世界高潔之美、壯麗之美、理想之美、清峻之美的有機結合,實現了由比喻貼切的自然形式美到言志至深的人生境界美的跨越,成就了一朵詩苑中耀眼的奇葩。首聯為劉禹錫名句的化用,頸聯則直接從晏殊的“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模出,這種推陳出新的創造精神與博喻遞進的表現手法相貫通,不僅使得“白燕”的藝術形象清晰豐滿;也形成了本詩在意與境的結合上如行雲流水、剪裁自如的藝術特色。

梁園即兔園,是漢代樑孝王會集天下文士的大型園林,經常為歷代文人引用讚揚;“柳絮池塘”不由讓人想起謝道韞的“未若柳絮因風起”和謝靈運的“池塘生春草”。這是詩人借梁園和謝氏家族人才濟濟的典故,來說明自己的確曾被朱元璋麾下眾多的人才各顯其能打動過,否則怎能有“香入夢”的感覺呢?可是香夢不長,詩人因事遭朱元璋猜忌,不得不假裝瘋癲,免職回家,僥倖躲過殺戮之劫。“梨花庭院冷侵衣”,暮春時節的詩人,站在梨花庭院內,心中除了孤芳自賞,更有一種被迫遠離塵寰的悽楚與清冷。明初朱元璋實行“金樽共相邀,白刃不相饒”的殘酷人才政策,讓一些有志之士兼濟天下的理想和報負難以施展。原因就是,雖有“金樽共相邀”的誘惑,但“白刃不相饒”的悲慘結局又著實讓人感到後怕。矛盾徘徊的心跡通過委婉悽囀的描寫,展示了詩人思想的多樣性、複雜性。

“趙家姊妹多相忌,莫向昭陽殿裡飛”,詩人借趙飛燕、趙昭儀姐妹專寵於漢成帝的典故,除了實現寫物到寫人的轉換,也是點題昇華掀起高潮的結句。表面的理解好像是以趙氏姐妹的相互猜忌來比喻某些文人的相互傾軋,實則是在寫皇權在握的人對有才幹的臣下的無端猜忌和殘酷鎮壓。這是一個驚魂未定、劫後餘生的正直的知識分子,面對血淋淋的現實發出的哀嘆,也是對黑暗的封建專制制度無言的揭露與控訴,剛好道出了那個時代被耍弄被蹂躪的知識分子的共同心聲。故爾,該篇一出,便被傳誦一時,作者也獲得了“袁白燕”的美譽和稱讚。

幽靜山水催心潮

――王籍《入若耶溪》賞析

若耶溪位於紹興縣東南部。其源頭在若耶山,傳說有深潭。現深潭址已成會稽湖(即平水江水庫)。

千百年來,若耶溪曾吸引過無數詩人泛舟攬勝。李白曾有詩曰:“耶溪採蓮女,見客歌回。笑入荷花去,佯羞不出來。”近年來,會稽湖度假區和水上游樂區已建成開放,並有了較高的知名度。而毗鄰的雲門寺、平陽寺更是紹興寺廟文化中的精華,尤其是“無塵寺”之稱的平陽寺。乾淨如洗。堪稱古建築中的一大奇觀。

今日若耶溪,湖山錦繡,野趣橫生。遊人來此休閒度假,大可一洗塵埃,享受大自然賦予的無限樂趣。

艅艎何泛泛,空水共悠悠。陰霞生遠岫,陽景逐水流。

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此地動歸念,長年悲倦遊。

《入若耶溪》的作者王籍,字文海,系琅琊臨沂王祥、王導家族的傳人,生平跨南朝齊樑兩代。該詩約寫於525年,此時王籍任湘東王會稽太守蕭繹(即後來的梁元帝)的諮議參軍,故得遊會稽(今浙江紹興)名勝――若耶溪。他一生很不得志,大都是做王公權貴的幕僚賓客,晚年嗜酒沉醉,在抑鬱寡歡中走完人生旅途。

“艅艎何泛泛,空水共悠悠。”詩人乘坐的遊船,向著澄碧的若耶溪進發,頭頂上蔚藍的天空倒映在平鏡似的溪水中,勾勒出一幅幽靜深遠的自然畫面,好似明清之際石濤的山水畫所留下的偌大空白,給人開闢出馳騁思維、醞釀感情的廣闊空間。接下來映入眼簾的是“陰霞生遠岫,陽景逐水流。”飄懸在山頂上的雲朵變幻著瑰麗的霞光,太陽在溪中的影子追趕著水流的腳步,悄然躍動著的陰霞和陽影已把若耶溪反襯的非常幽靜了。正在這時,溪邊林中傳來一陣蟬蟲無拘無束的嘶叫,遠山中也響起幾聲逍遙自在的鳥鳴,“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這聽覺之靜在上聯視覺之靜的基礎上繼續動中取靜,以動襯靜,一環緊扣一環,一個畫面連著一個畫面,動態的絕佳描寫把若耶溪的幽靜推向了極致。

靜到了極點的若耶溪並沒有讓作者的心情隨之平靜舒緩,反而使他一下子動了歸念,悲愁的心緒瞬間瀰漫開來,“此地動歸念,長年悲倦遊。”快樂的山水之遊,轉眼間成了悲憤之旅、哀痛之旅。極幽靜的自然風光與極不平靜的內心世界在此間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使小說詩歌文學作品產生出強烈的震撼力和感染力。靜極生動,樂極生悲的哲理在短短的二十字中得到最充分的體現。詩人一反大多數佳作中情景交融的慣常手法,標新立異,反向開拓,激盪出了千古名句“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在那個崇尚清談,文風靡麗的時代裡,該篇一出,便馬上獲得了僧俗兩界的共同讚賞,被譽為“文外獨絕”。寫出如此美妙詩篇的一定不是凡人,非佛即仙。藝術的魅力在於創新,該詩深得其妙。

令人陶醉神往的若耶溪,本應成為在滾滾紅塵中拼爭的人們放飛心靈、寄情山水的理想去處,可詩人面對眼前的優美景色卻怎麼也難以平靜,難以融入其中。溪愈幽靜,人的歸念和悲愁反而愈強烈。人歸何處?還是那個想忘卻、難忘卻,想掙脫、難掙脫,夢牽魂繞的喧囂人世。人為何歸?詩人有“文外獨絕”的才幹,應該幹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也不枉來人世走一遭,更何況詩人在這地方呆得太久了,時光不饒人、不待人。沉醉山水只能消磨雄心壯志,把寶貴的年華付諸東流。人世間能實現自己的夢想嗎?可以說是難於上青天。皇權峻刻、士族門閥制度等級森嚴,文人朝為座上賓、夕為階下囚,命運捉摸不定。堪稱人中豪傑的曹植、嵇康、鮑照等,都是空懷壯志飲恨亡,詩人怎能不動歸念、悲倦遊呢?一個“悲”字把詩人徘徊於歸隱與入俗(入溪易,出溪難)之間的無可奈何之情表露無餘。這正是樹欲靜而風不止,於無聲處聽驚雷,稱得上是傳神之筆。

若耶溪幽靜深遠意境創設的另一面是詩人內心感情醞釀、激盪的過程,溪愈靜、情愈烈。幽靜之極正是感情潮水噴湧的觸發點,詩作從這裡完成了由無我之境向有我之境的轉換。感情噴湧的高潮,即是詩的高潮,這時卻嘎然而止,給人留下回味無窮的餘地,同開篇的手法相照應,實現了由情景的巨大反差到情景在更高層次上的統一。整首詩的藝術創意,既是對事物動靜相剋相生的真切生動描寫,也是藝術辯證法的典型運用。六朝時期的談玄之風有其附庸風雅、追求華麗外表的流弊,可正是這種追求促進了那個時代人們語言技巧和邏輯嚴密水平的提升;談佛入定有其逃避現實的極大不足,卻由於對佛之形象的執著臆想,將哲理思辯水平推向了新高峰,辯證法的運用日臻完善。詩人受此浸潤滋養,把自己的人生感悟同若耶溪幽靜的環境關聯起來,給後人留下了這妙趣橫生、情詞並茂的上佳詩篇。滲透著儒家積極入世思想和凝結著個性張揚的建安風骨,在六朝時期表面上看是餘音不繼,但追求真善美的文人還是把她深深埋在心底,埋得愈深,積聚的能量就愈強,爆發的就愈猛烈,遇有恰當的時機必然會閃現出璀璨奪目的光芒。這是歷史的必然,也是藝術的必然。

山水情深風雪意濃

--------納蘭性德《長相思》賞析

山東省蒼山縣第一中學焦子棟郵編277700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

風一更,雪地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納蘭性德(1655----1685),字容若,滿族正黃旗人。本詞寫於康熙二十一(1682)年,時作者隨康熙帝出山海關,祭祀長白山。

“山一程,水一程”彷彿是親人送了我一程又一程,山上水邊都有親人送別的身影。“身向榆關(這裡借指山海關)那畔行”是使命在身行色匆匆。“夜深千丈燈”則是康熙帝一行人馬夜晚宿營,眾多帳篷的燈光在漆黑夜幕的反襯下在所獨有的壯觀場景。“山一程,水一程”寄託的是親人送行的依依惜別情;“身向榆關那畔行”激盪的是“萬里赴戎機,關山度若飛”的蕭蕭豪邁情;“夜深千丈燈”催生的是“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烈烈壯懷情。這情感的三級跳,既反映出詞人對故鄉的深深依戀,也反映出他渴望建功立業的雄心壯志。二十幾歲的年輕人,風華正茂,出身於書香豪門世家,又有皇帝貼身侍衛的優越地位,自然是眼界開闊、見解非凡,建功立業的雄心壯志定會比別人更強烈。可正是由於這種特殊的身份反而形成了他拘謹內向的性格,有話不能正說,只好藉助於兒女情長的手法曲折隱晦地反映自己複雜的內心世界。這也是他英年早逝的重要原因。

“夜深千丈燈”既是上闕感情醞釀的高潮,也是上、下闕之間的自然轉換。夜深人靜的時候,是想家的時候,更何況“風一更,雪一更”。風雪交加夜,一家人在一起什麼都不怕。可遠在塞外宿營,夜深人靜,風雪瀰漫,心情就大不相同。路途遙遠,衷腸難訴,輾轉反側,臥不成眠。“聒碎鄉心夢不成”的慧心妙語可謂是水到渠成,

“山一程,水一程”與“風一更,雪一更”的兩相映照,又暗示出詞人對風雨兼程人生路的深深體驗。愈是路途遙遠、風雪交加,就愈需要親人關愛之情的鼓舞。因為她是搏擊人生風浪的力量源泉,有了她,為了她,就不怕千難萬險,就一定會迎來團聚的那一天。從“夜深千丈燈”壯美意境到“故園無此聲”的委婉心地,既是詞人親身生活經歷的生動再現,也是他善於從生活中發現美,並以此創造美、抒發美的敏銳高超藝術智慧的自然流露。

本詞既有韻律優美、民歌風味濃郁的一面,如出水芙蓉純真清麗;又有含蓄深沉、感情豐富的一面,如夜來風潮迴盪激烈。詞人以其獨特的思維視角和超凡的藝術表現力,將草原遊牧文化的審美觀與中原傳統文化的審美觀相融合,集豪放婉約與一體,凝鍊出中華詞壇上一顆風骨神韻俱佳的燦爛明珠,深受後人喜愛。國學大師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一書中將作者推為宋後第一真詞人,是非常有道理的。

貧寒情真風雪人美

山東省蒼山縣第一中學焦子棟郵編277700

────劉長卿《逢雪宿芙蓉山主人》賞析

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劉長卿(709----780),字文房,河間(今河間)人。唐開元二十一年中進士後步入仕途,宦海浮沉,遭際艱難。

“日暮蒼山遠”落日的餘暉慢慢隱去,遠處的山巒在漸漸濃重起來的雪霧籠罩下,朦朦朧朧,顯得愈發遙遠。出外已經多日,今天該是回家的日子了,可眼看著黑夜將臨,大雪封山,在外奔波的人還是沒有回還,怎能不讓家人牽掛擔心呢?“天寒白屋貧”,大雪覆蓋,山中人家的房子一片白色;天氣寒冷,屋內的生活用品卻非常的少。看著眼前的貧寒之情狀,家裡人又對在外奔波的人寄予了一種希望,祈盼他快快歸來,帶回令人高興的訊息,帶回抵禦風寒的食品和衣物。等著盼著,夜深了,外面的風一會比一會急,雪一會比一會大,家人的心揪得更緊了。“柴門聞犬吠”就在這久久的期盼中,看門的小狗“汪!汪!”地叫了起來。人,回來了!深山之中、貧寒之家,應該有一個不倒的精神支柱。人的真情在最需要的時候付出,才是她的真正價值所在;在最需要的時候經受住考驗,方能顯出她的珍貴。“風雪夜歸人”不畏山高雪深、天黑路險,依然如期回到家中,這給人以多麼大的鼓舞啊!即便是沒有帶回家中急需的食品衣物,一家人仍十分高興:人回來了,比什麼都好。能在風雪瀰漫的深夜趕回家中,說明他和家人的心情一樣,他知道家人在焦急地等待,天黑、風高、雪大、路險,他都不怕。因為思歸盼歸的殷殷親情就像一盞指路明燈,照亮了他回家的路。

“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在表現手法上是由遠及近,景物的展開極富層次性,為後面“風雪夜歸人”的出場創設了一個蘊含豐富、蒼涼悽美的意境。同時這兩句對仗工整,既讓人在詠之難忘的回味中領略到巨集麗博約的唐風流韻,更給人以堂堂正正做人潛在主題的巧妙暗示。“天寒白屋貧”與“風雪夜歸人”相關,是清泠淒涼境況向熱烈溫暖氛圍的暗中轉渡,欲揚先抑藝術辯證法的運用可謂是出神入化、爐火純青。山高深、路遙遠,風雪瀰漫,折射的是“風雪夜歸人”威武不能屈,不畏世態炎涼,不向困難低頭,勇於進取、堅忍不拔的頑強意志;襯托的是他笑對逆境,愈挫愈堅,從容不迫的巨集大氣量。“天寒”加上“屋貧”,再著一個“白”字點化,又反映出“風雪夜歸人”貧賤不能移,抱定操守不為榮華富貴所動,一塵不染的高潔品性。明代著名詩人高啟在其《梅花》詩中寫下“雪滿山中高士臥,月明林下美人來“的優美詩句,明顯是受了本詩的啟發,足見它影響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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