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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堯臣詩詞鑑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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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山山行

梅堯臣詩詞鑑賞

宋代:梅堯臣

適與野情愜,千山高復低。

好峰隨處改,幽徑獨行迷。

霜落熊升樹,林空鹿飲溪。

人家在何許?雲外一聲雞。

譯文

清晨,連綿起伏的魯山,千峰競秀,忽高忽低,蔚為壯觀,正好迎合了我愛好自然景色的情趣。

一路上,奇峰峻嶺在眼前不斷地變換,沉醉於一人在蜿蜒幽深的小路上游覽的野趣,竟忘了走到了什麼地方。

太陽高升,霜雪融落,山林顯得愈加寂靜空蕩,笨熊正在緩慢地爬著大樹,鹿兒正在悠閒地喝著小溪的潺潺流水。

看不到房舍,也望不見炊煙,我心中不禁疑問,山裡是否也有人家居住?就在這時,忽聽得遠處雲霧繚繞的山間傳來一聲雞鳴。

註釋

⑴魯山:一名露山,在河南魯山縣東北,接近襄城縣境。

⑵適:恰好。野情:喜愛山野之情。愜(qiè):心滿意足。

⑶隨處改:(山峰)隨觀看的角度的變化而變化。

⑷幽徑:小路。

⑸熊升樹:熊爬上樹。一作大熊星座升上樹梢。

⑹何許:何處,哪裡。

⑺雲外:形容遙遠。一聲雞:暗示有人家。

賞析

這首詩運用豐富的意象,動靜結合,描繪了一幅斑斕多姿的山景圖:深秋時節,霜降臨空,詩人在魯山中旅行。山路上沒有其他人,詩人興致勃勃,一邊趕路一邊欣賞著千姿百態的山峰和山間的種種景象。彷彿從雲外傳來的一聲雞鳴,告訴詩人有人家的地方還很遠很遠。

這是一首五律,但不為格律所縛,寫得新穎自然,曲盡山行情景。

山路崎嘔,對於貪圖安逸,怯於攀登的人來說,“山行”不可能有什麼樂趣。山野荒寂,對於酷愛繁華,留戀都市的人來說,“山行”也不會有什麼美感和詩意。此詩一開頭就將這一類情況一掃而空,興致勃勃地說:“適與野情愜”——恰恰跟作者愛好山野風光的情趣相合。下句對此作了說明:“千山高復低。”按時間順序,兩句為倒裝。一倒裝,既突出了愛山的情趣,又顯得跌宕有致。“千山高復低”,這當然是“山行”所見。看見了山野非常喜愛,心中很滿足,群山連綿起伏的,時高時低,一個“愜”字,足以體會出當時作者心滿意足的心情。“適與野情愜”,則是“山行”所感。首聯只點“山”而“行”在其中。

頷聯進一步寫“山行”。“好峰”之“峰”即是“千山高復低”;“好峰”之“好”則包含了詩人的美感,又與“適與野情愜”契合。說“好峰隨處改”,見得人在“千山”中繼續行走,也繼續看山,眼中的“好峰”也自然移步換形,不斷變換美好的姿態。第四句才出“行”字,但不單是點題。“徑”而曰“幽”,“行”而曰“獨”,正合了詩人的“野情”。著一“迷”字,不僅傳“幽”、“獨”之神,而且以小景見大景,進一步展示了“千山高復低”的境界。山徑幽深,容易“迷”;獨行無伴,容易“迷”;“千山高復低”,更容易“迷”。著此“迷”字,更見野景之幽與野情之濃。

頸聯“霜落熊升樹,林空鹿飲溪”,互文見意,寫“山行”所見的動景。“霜落”則“林空”,既點時,又寫景。霜未落而林未空,林中之“熊”也會“升樹”,林中之“鹿”也要“飲溪”;但樹葉茂密,遮斷視線,“山行”者很難看見“熊升樹”與“鹿飲溪”的野景,作者特意寫出“霜落”、“林空”與“熊升樹”、“鹿飲溪”之間的因果關係,正是為了表現出那是“山行”者眼中的野景。惟其是“山行”者眼中的野景,所以飽含著“山行”者的“野情”。“霜落”而“熊升樹”,“林空”而“鹿飲溪”,很是閒適,野趣盎然。

蘇軾《高郵陳直躬處士畫雁》詩云:“野雁見人時,未起意先改。君從何處看,得此無人態?無乃枯木形,人禽兩自在!······”梅堯臣從林外“幽徑”看林中,見“熊升樹”、“鹿飲溪”,那正是蘇軾所說的“無人態”,因而就顯得“自在”。熊“自在”,鹿“自在”,看“熊升樹”、“鹿飲溪”的人也“自在”。

歐陽修《六一詩話》雲:“聖俞嘗語餘曰:‘詩家雖主意,而造語亦難。若意新語工,得前人所未道者,斯為善也。必能狀難狀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見於言外,然後為至矣。’”此聯就可以說是“狀難狀之景如在目前”。而且還“含不盡之意見於言外”。“熊升樹”、“鹿飲溪”而未受到任何驚擾,見得除“幽徑”的“獨行”者而外,四野無人,一片幽寂;而“獨行”者看了。“熊升樹”,又看“鹿飲溪”,其心情之閒靜愉悅,也見於言外。從章法上看,這一聯不僅緊承上句的“幽”、“獨”而來,而且對首句“適與野情愜”作了更充分的表現。

全詩以“人家在何許?雲外一聲雞”收尾,餘味無窮。杜牧的“白雲生處有人家”,是看見了人家。王維的“欲投人處宿,隔水問樵夫”,是看不見人家,才詢問樵夫。這裡又是另一番情景:望近處,只見“熊升樹”、“鹿飲溪”,沒有人家;望遠方,只見白雲浮動,也不見人家;於是自己問自己:“人家在何許”呢?恰在這時,雲外傳來一聲雞叫,彷彿是有意回答詩人的提問:“這裡有人家哩,快來休息吧!”兩句詩,寫“山行”者望雲聞雞的神態及其喜悅心情,都躍然可見、宛然可想。

陶者

宋代:梅堯臣

陶盡門前土,屋上無片瓦。

十指不沾泥,鱗鱗居大廈。

譯文

燒瓦工人成天挖呀挖,門前的土都挖光了,可自家的屋上卻沒有一片瓦。

那些富貴人家,十指連泥也不碰一下,卻住在鋪滿瓦片的高樓大廈。

註釋

⑴陶者:燒製陶器的人。這裡指燒瓦工人。

⑵陶:同“掏”,指挖土燒瓦。

⑶無片瓦:沒有一片瓦。

⑷沾:同“沾”。

⑸鱗鱗:形容屋瓦如魚鱗般整齊排列。大廈:高大的屋子。

賞析

揭露封建社會不勞而獲、反映勞動者疾苦的詩篇,古代有很多,但從唐人孟郊的《織婦詞》到宋人張俞《蠶婦》,多著眼於衣著。鄭谷的《偶書》,於濆的《辛苦行》從耕者腹長飢入手。相比之下,梅堯臣此詩寫燒窯工人,就顯得十分新穎。這兩句有的本子作“十指不沾泥,”“十”字雖不如“寸”字尖新,但也寫出了富家子的根本不勞動。而以“鱗鱗”形容大廈,形象也非常鮮明。詩人用字簡練,含意深刻,讀之發人深省。

《陶者》屬於反映社會現實和民生疾苦的作品。首二句以陶者“陶盡門前土”與“屋上無片瓦”相對比,付出如彼,所得如此,人間之不公盡在其中。後二句以居者“十指不沾泥”與“鱗鱗居大廈”對比,付出如彼,所得如此,人間之不公可想而知。前二句以對比道出,後二句亦以對比道出,前二句與後二句更以對比鮮明令人驚歎。《陶者》一詩正以這種環環相扣的對比,道出了人世間的不公平,表達了對弱者的同情,風格古樸平淡。

在梅堯臣以前,唐代人已經寫了大量反映社會不平等的詩,大都寫耕織的農民,梅堯臣這首詩換了個角度,寫手工業者,可以說是對自己做詩目標“意新語工”的實踐。詩在寫作上,打破了絕句聲律的格侷限制,句法散文化,近似古代的風謠,這正是梅詩古樸淡泊的特色。後來有位並不出名的詩人張俞,作了一首《蠶婦》詩說:“昨日入城市,歸來淚滿巾。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主題與梅詩相同,不知是否受到過梅詩的啟發。近代有很多風謠,往往通過對比顯示不合理,則受梅詩影響是很明顯的。

從《陶者》即可看出,梅堯臣不斷觀察、聚焦日常生活的種種細節,在生活場景和人生經歷中開拓、尋找前人未曾注意的題材,或在寫前人寫過的題材上翻新,開宋詩好為新奇、力避陳熟的風氣。梅詩構思奇巧而取材平平,用意深遠而出之淡然,感情深厚而語句平淡,寓奇峭於樸素,外枯中膏,淡而有味,這是梅詩的創造與追求,也是宋詩的審美取向。

蘇幕遮·草

宋代:梅堯臣

露堤平,煙墅杳。亂碧萋萋,雨後江天曉。獨有庾郎年最少。窣地春袍,嫩色宜相照。

接長亭,迷遠道。堪怨王孫,不記歸期早。落盡梨花春又了。滿地殘陽,翠色和煙老。

譯文

堤壩上的綠草含水帶露,遠處的房屋在如煙春色的掩映下若隱若現。雨後天色變晴,江水開闊,到處都是萋萋的芳草。離鄉宦遊的才子年少成名,他穿上及地的青色章服,衣服顏色與嫩綠的草色互相映襯,十分相宜。

芳草把路邊一個又一個的長亭連線起來,使得遠道悽迷。那萋萋的芳草,彷彿是在埋怨宦遊的王孫公子已經忘記了歸期。眼看梨花落盡,春天馬上又要過去了。日光漸暗,暮靄沉沉,那翠綠的春草也似乎變得蒼老了。

註釋

⑴蘇幕遮:唐教坊曲名,來自西域。後用為詞牌名。雙調,六十二字,上下片各四仄韻。

⑵墅:田廬、圃墅。杳:幽暗,深遠,看不到蹤影。

⑶萋萋:形容草生長茂盛。

⑷庾郎年最少:庾郎本指庾信。庾信是南朝樑代文士,使魏被留,被迫仕於北朝。庾信留魏時已經四十二歲,當然不能算“年最少”,但他得名甚早,“年十五,侍樑東宮講讀”(《庾開府集序》)。這裡借指一般離鄉宦遊的才子。

⑸窣(sū)地:拂地,拖地。窣:拂,甩動。窣地春袍:指踏上仕途,穿起拂地的青色章服。宋代六、七品服綠,八、九品服青。剛釋褐入仕的年輕官員,一般都是穿青袍。春袍、青袍,實為一物,用這裡主要是形容宦遊少年的英俊風貌。

⑹嫩色宜相照:指嫩綠的草色與袍色互相輝映,顯得十分相宜。

⑺長亭:古路旁亭舍,常用作餞別處。《白孔六帖》卷九有“十里一長亭,五里一短亭”。《一切經音義》有“漢家因秦十里一亭。亭,留也”。

⑻王孫:貴族公子。

⑼落盡梨花春又了:化用李賀《河南府試十二月樂詞·三月》詩句:“曲水飄香去不歸,梨花落盡成秋苑。”

鑑賞

宋沈義父雲:“詠物詞,最忌說出題字。”(《樂府指迷》)這首詠草詞雖不著一“草”字,卻用環境、形象、神態的描繪,將春草寫得形神俱備。詞中,上片以綺麗之筆,突出雨後青草之美;下片以悽迷之調,突出青草有情,卻反落入蒼涼之境。

上片起首兩句寫長堤上綠草平整、露光閃爍;遠處的別墅如煙綠草掩映下若隱若現。接下來一句總寫芳草萋萋。“雨後江天曉”,是用特定的環境來點染春草的精神,通過雨後萬物澄澈、江天開闊的明媚物象,活畫出濃郁的春意和蓬勃的生機,為下文“少年”的出場作鋪墊。“獨有庾郎年最少”三句,由物及人,由景入意。“庾郎”本指庾信。庾信是南朝梁代文士,使魏被留,被迫仕於北朝。庾信留魏時已經四十二歲,當然不能算“年最少”,但他得名甚早,“年十五,侍樑東宮講讀”(《庾開府集序》)。這裡借指一般離鄉宦遊的才子。“窣地春袍”,指踏上仕途,穿起拂地的青色章服。宋代六、七品服綠,八、九品服青。剛釋褐入仕的年輕官員,一般都是穿青袍。春袍、青袍,實為一物,用這裡主要是形容宦遊少年的英俊風貌。“嫩色宜相照”,指嫩綠的草色與袍色互相輝映,顯得十分相宜。以上,作者描摹出春草的芊綿可愛,用遍地春草映襯出臣遊少年的春風得意。

詞的下片轉而抒寫宦遊少年春盡思歸的情懷。過片二句化用李白《菩薩蠻》詞末二句“何處是歸程?長亭連短亭”之意。接下來兩句,詞人流露出對宦海浮沉的厭倦,用自怨自艾的語調錶達了強烈的歸思。“落盡梨花春又了”,化用李賀《河南府試十二月樂詞·三月》詩句:“曲水飄香去不歸,梨花落盡成秋苑。”以自然界春色的匆匆歸去,暗示自己仕途上的春天正消逝。結拍兩句渲染了殘春的遲暮景象。

“老”字與上片“嫩”字遙相呼應。於春草的由“嫩”變“老”之中,暗寓傷春之意,而這也正好是詞人嗟老、倦遊心情的深刻寫照。宋吳曾《能改齋漫錄》卷十七雲:“梅聖俞歐陽公座,有以林逋詞‘金谷年年,亂生春色準為主’為美者,聖俞因別為《蘇幕遮》一闋云云。歐公擊節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