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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興的詩

現代詩1.47W
盛興(1978- ),其詩作已引起廣泛關注。

安眠藥 一個罪犯在逃跑 今年春天 珍寶藏在自私的人家中 天鵝沒有眼睛 鬥牛有關於春天 地獄無門 一個糟老頭 記一棵樹的死亡 更早 洗魚的水 麥苗青青 貴夫人 鄰家狗的顏色 承受骯髒的能力 偉大 中原 腦袋上的洞

盛興的詩

安眠藥



我的那些朋友們
將安眠藥咖啡般輕輕攪勻
一口一口的小啜
剩在碗底的部分一飲而盡
向我攤一攤手
他們端著杯子的姿式
像一隻堅硬的盾牌
在夜晚無懈可擊

有時我們在去藥店的路上相遇
彼此搖一搖頭
就進入各自沒有安眠藥無法入睡的黑夜

你不能同時買下大量的藥
你將遭到猜忌與拒絕無疑

而這些年我們所食安眠藥的總和
足可以殺死一整個黑夜裡的光明
救活一整個白晝裡的黑夜也足夠

在那些光明裡
我們拖著無法成雙的鞋子
在臥室趿來趿去
有時也舉杯祝願
彼此的黑夜與白天
杯子幹了以後就聊一些與睡眠無關的話題
感受著睡意與清醒間的過渡
尋找著虛度了的歲月
與其它歲月的界限


一個罪犯在逃跑




一個罪犯在街上逃跑
看不到警察追趕
此刻警素不知在哪睡大覺呢?
逃跑穿過人群和鬧市
人們不知道他為什麼奔跑
因為罪惡藏在他的內心
你為什麼不突然停住
裝作陌路行人若無其事呢?
你為什麼不混入人群
拐進旮旯衚衕呢?
就這樣奔跑
你究竟要跑到哪兒去
就這樣奔跑
彷彿要跑盡一生的路
是警察在追趕你
還是你在追趕警察
可愛的罪犯在街上奔跑


今年春天




第一個看到流水漫過草芽的人
你將得到祝福
身體健康 吉祥如意
在喊痛的是解凍的冰
可是盲兄盲弟們
我要把虛構的美在耳邊解釋多少過
才會在你們心上刻下傷痕

殺人犯將屍體肢解
投入到郊外麥田機井裡
等待著東窗事發
而此刻正在中學教室裡用普通話回答問題的
是這個小鎮上的公主嗎?
致幾乎同時就預言了她愛情的苦難

是狼棄惡揚善的時候了
聽說連老鼠都產下了噁心的寶貝
一個孩子使錯誤的更加錯誤
讓快樂無限快樂
是一個孩子無法進入你的凝視
而三百六十五個莊子湧向春天
絕對無法擺成一個方陣

牧羊人愛上了一隻可愛的母羊
情理之中 意料之外
這是一個鄉巴佬的新潮舉徑
我不必矯情和忘乎所以
應當承認陳舊的將繼續陳舊下去
而新生的又會更新
就像春天的生命是新生的
而她的名字是多麼蒼老


珍寶藏在自私的人家中



珍寶藏在自私的人家中
最昂貴的珍寶藏在最自私的人家中
這個世界的珍寶越來越少了
其實是越藏越深了

有時候珍藏者在街上喝一種
很質樸的茶?臉上是寬厚的笑
大家以為他是一個無比真摯於生活的人
有人還向他討教生活的真理
令人生厭的學著他的樣子微笑
因而更加沮喪

原因和結果一折中
生活就是這樣一段平常的日子
珍藏者不得不和大家一樣嚼著大白菜
和大家一樣蒼老
只是常常就感到了莫名的幸福
和毫無根基的價值感

他幾乎把所有的事情忘卻了
包括他昂貴的祕密

珍寶從他家的地板下沉
直到地球的中心
差點就成了全世界的財富


天鵝沒有眼睛



終於死亡了一隻天鵝
終於曝露於平民的街頭
終於被圍觀喧譁

“這就是天鵝嗎?
怎麼比鴨子還醜陋
翅膀簡直是舊床單,
羽毛上還沾著白菜葉子
天鵝肉肯定難吃的要命.”
不,這不是天鵝
絕不是

‘看,那才是天鵝.”
眾人仰視夢幻般湛藍的天空
天鵝依舊夢幻般美好
死亡的天鵝被遺忘
比一隻鴨子更深的墮成垃圾

真實,我深知天鵝的特徵
天鵝沒有眼睛
有誰曾和它們對視過呢?
它們陶醉於頌詞與仰視之中
長期微閉的眼睛漸漸退化
只剩下一幅寬大的翅膀

更像一片羽毛
輕輕飄過天空


鬥牛有關於春天



好久吃不到青草了
能不餓嗎?

柵欄開啟沒有久待的青草
能不憤怒嗎?

鬥牛士新生的力量急劇膨脹
這是第一次被全部動用
吶喊與吶喊都是安靜的座右銘

我害怕自己被踩成滿地的青草
因此無需體貼牛吃草的柔情


地獄無門




你無法看到地獄的河流和山
薄霧和流嵐

地獄是唯一的地獄

地獄外加人間才是更完整的世界
只有地獄,沒有天堂
天堂在人間

等苦難平息
等邪惡滅亡
地獄城門大開
城外的人和城內的人
相擁流淚,歡慶重逢

壞人們曾經是好人
而一個好人首先是一個壞人


一個糟老頭



從我家門前經過時
他已經糟得要命了
他如同一個垃圾場的父親
戴著一頂警察的帽子
是因為感到了威武
穿著女人的花鞋子
是因為感到了漂亮
噢!該死,他糟透了
我不知他將繼續糟下去
還是已經完美無缺
而警察突然就想把他拍死
如同一隻蒼蠅
而我卻想喊一聲爺爺
帶我去你熟知的下水道
我還想看看你口袋裡有沒有黃金


記一棵樹的死亡



一棵樹被伐去了身子,死了
或許還不能算死
根還深埋在地下
誰知道呢

這些事情發生在這些日子
一個老頭用一個黃昏
把盛樹根的坑填平
他什麼時候揹著樹根回家的
地球這邊看不到了他的影子

在一個天矇矇亮的早晨
那些被晒乾的樹根燒開了一壺水
剩下的就堆在牆角
已經很少了
或許還可以燒開一壺水
或許只能將一壺水燒開到??
那時候已經沒有樹根了
然後水開始變涼


更 早



比早晨更早的是井
青草開啟問欄門大聲喊道
“還有更早的嗎?”
然後就噹噹敲了幾下鈴鐺
轉身繼續懨懨睡去
只有馬和其它有著深情眸子的動物沒有聲音

其實還有更早的


洗魚的水



不知為什麼
剛剛還在水裡吐泡泡的魚
突然被摔到盆裡
(滅頂的災難總是突然而至)
洗魚的傢伙把袖子挽到膊肘上
水裡包著刀子一遍遍的洗魚
水妄圖把魚徹底洗乾淨
由裡到外
魚終於被洗乾淨了
被洗乾淨的魚扔到了一邊
張著嘴巴,瞪著無神的眼睛
如同一個傻子
洗魚的水在盆裡散發著魚腥
像是滿滿一盆魚的靈魂
魚的夢境
魚以外其它的一切東西


麥苗青青



麥苗青青
綠了我的眼睛
你的眼睛呢?

這是公社的麥苗?
文化大革命的麥苗

麥苗青青
麥苗不亂佔耕地
麥苗綠了汽車輪子
跑的飛快

綠了郊外加油站
停車加油

麥苗麥苗,怎麼樣
一片青青
看不到一絲成熟的痕跡

麥苗麥苗麥苗
連續叫上三遍以上
我像不像一隻可憐的小羊


貴夫人



現在生活的地方曾是一片大海
現在的白天和黑夜在海面起落

那是一個貴夫人寂寞的年代·
貴夫人病了
貴夫人的病就是無止的時光
她的鑽戒敲出木頭一樣的聲音
她愈發的瘦了
她說出了愛著的人
被貶為了平民
她走進了醫院
踏上了歸路
她背後的花園與閣樓
與時間一樣的速度倒塌
我現在胸前的飾物
曾經是她雪亮的牙齒
我現在的白天黑夜在海面升起


鄰家狗的顏色



我曾經告訴過你
他是多麼乖順
(和我一樣)
只咬突然的闖入者
像我一樣愛著家人的褲腳

親愛的,不知你忘了沒有
連同我房子的地址
如果你在車水馬龍的街上急得直跺腳
如果你快要認為我是個騙子
只要打聽鄰家狗的顏色
我就坐在那家相同顏色的窗簾後面
剪指甲


承受骯髒的能力



一張白紙承受骯髒的能力為0
一朵春天之花承受骯髒的能力
為全部
那是緣自一種深深的愛

應當還女人以清白
在沒有世界以前
甚至沒有夢想
也沒有重力以前的樣子
應當把愛都給孩子
追趕他們到孕婦腹內
一直到如一根兩頭光滑的棒捶

有時真想做一塊石頭
有堅硬的外殼
也有堅硬的內心
承受骯髒的祕密
連自己也不知道


偉大


一個母親她真是太弱小與單薄了
她存在著
提著籃子穿過人流去買菜
後又默默回到家裡掩上門
她甚至都沒有自己的名字
卻有著兩個龐然大物的兒子
一個大個子籃球運動員
在場上使萬人呼叫
一個大胖子公司老闆
掌管著一座大廈與一群員工
我們的想象到一個小小子宮
孕育兩個生命為止
其它的事情我們就不知道了
其它的事情我們難以想象
一個那麼單薄弱小的女人
如何產生出這樣兩個龐然大物
這就是母親的偉大之處


中原


玉米剛剛被掰下
堆在一起
還沒運回家

在黃昏的山樑上
有兩個人並排蹲在那兒抽菸
沒有一句話
像兩隻靜靜的鸕鶿在抽菸


腦袋上的洞


那傢伙把這傢伙的腦袋上敲了一個洞
於是這傢伙以百分之百的速度衝向醫院

腦袋上的洞目前正毫不猶豫的堅決的無情

流出這傢伙身體裡的鮮血

不管這傢伙正以百分之百的速度衝向醫院
腦袋上的洞總能以相同的速度流出鮮紅的
鮮血

因此這傢伙在奔向醫院的路上
血跡沒有一點間隔

你這傢伙已經完蛋了
現在你真的應該安靜的原地躺下

想想那傢伙的樣子想想生命存在著的幸福
時光
度過這珍貴的生命最後一刻

但你這該死的傢伙堅持
以百分之百的速度奔向醫院

值班護士喊來值班醫生
值班醫生叫來了主治大夫

等這幫傢伙齊了
你已躺在醫院牆角流盡身體裡的最後一滴


這時候腦袋上的洞已經沒有血可以流了
因此成了一個黑乎乎的洞

這時這幫傢伙圍著黑乎乎的洞
看到了你身體裡的腸、胃、五臟六腑

這時你身體裡的腸、胃、五臟六腑透過這個
黑乎乎的洞
看到了一圈腦袋及醫院雪白的牆壁

腦袋上的洞像天窗一樣
第一次射進了這個世界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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