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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茂盛的詩

現代詩2.38W

誦者 大斧 海洋 春天 預備 慧星 風笛 恍惚 光陰 晚年日記 青春 懷鄉詩

施茂盛的詩

誦者


請向這熱烈的誦者,致敬
請向他身後的寂寞與悲哀致敬
用一生揹負的汙點和盈缺
用三個短句拼就的世界

像那雲上端坐的維吉爾
像那走下橋來的俾特麗採
在心房種下了滿世界的憧憬
和小羊羔被毀的雙眼

請記住這天堂的詛咒
請記住這地獄的讚美
中間正是一意孤行的魂靈
錯落有致地攥在別人的手心

請向這位熱烈的誦者致敬
請向他身前的酒精和小麥,致敬


大斧


一把白額大斧的刃上
溢位桃花心木的清香
它偶爾的一抬頭,抓住了
天庭外遊移的雷霆和風暴

它現在為心中固執的黑暗打鐵
像騰空的意志尋找一座模具
它現在抱著自己的頭顱痛哭
像抱著傷天害地的理由痛哭

它看見了今夜荒涼的美
它看見了死亡團起的身子
它看見死亡像豹子身上的花園
鬼才知道,它如何被移開

而我將被整整一座夢境運走
像滿地顫慄從白額大斧上吹走


海洋


呵,海洋——
你的執行帶給塌陷的星辰光焰
你的下沉使冰山鬆開千年雪水
而你的上升,幾乎接近天穹

呵,海洋——
當你的重返,向一箇中心聚攏
你胃中萬噸憤怒的流沙
將三千行凶狠的句式,攔截

呵,海洋——
我已看見了你蘊含的熱度
為生還者送上愜意的寒顫
而他遺忘了鐵錨和纜繩

呵,海洋——
你正午的黯淡推向了我的書桌


春天


我幾乎已經說出
但它還在來到
小小的一顆花苞呵
春天是否把你扶穩
  
我幾乎就要說出
這些小小的幽歡
但它只是經過
就像我恍惚的思想
  
我不能無故闖進春天
野蠻的詩句太過惡劣
驚動了魂魄,同時也驚動
臺上那斷臂的神
  
隨著光線被持續抽出
聚攏的烏雲與風暴
偶爾顯露崢嶸,然後
傻子一樣面目全非
  
我幾乎已經寫下這些地名
“山崗”、“曠野”與“礦山”
但這些都不可能再次重複
你看,它們已經掠過春天
  
幾乎沒有更確切的詞
比這消逝來得還快
關於春天虛無的擺設
我不會比你知道得更多


預備


月光被巨大的鋼琴拉開,一座海洋
將洋溢的睡眠,擴散到最深的耳中
  
樹林密集的肝臟,在繼續它們的旅行
就像夜神鼓漲的披蓬,踏過短命的枝頭
  
呵採擷者來到!你這痴呆的小英雄
在天堂的入口處,為什麼會雙手失神
  
請你攥住我魂魄的筆芯吧,請你
預備好詞語的蹄聲與波瀾——
  
這一記迅捷的乾雷,像經歷著的顫慄
在地造的花園裡,穿過小徑向西狂奔


慧星


天空絕望的長子
你為何行色匆匆
把光芒留在河的對岸
  
我舉目向山崗望去
披蓬下的黑夜女神
周身鼓滿情慾的花朵
  
我會和你交臂而過嗎
盲目的敵意,使我矇昧
就像憤怒之下的、表達
  
並且永遠使我舉止鈍拙嗎
不給我半點遭遇和醒悟
對冷卻的美,毫無知覺
  
那麼,我又如何獲取
關於黑暗的所有常識
如何回答,如何拒絕
  
如何看清,你撞上了
惡貫滿盈的小鬼。因此
甚至無法像灰塵一樣
  
看清:那新來的大力神
不甘揹負一生的汙點
把你,從家裡偷偷領走
  
對!那肯定是誰在消逝
他再次來到,然後起身
離開天堂的餐桌
  
就像慧星一樣,他看見自己的
痴呆與恍惚。但只是
看見,卻不能拿走、佔據


風笛


今夜我遇見清瘦的風笛
風中釋放的笛,舊世紀的美聲
將我周身憂傷的烈焰,吹送
  
比我書卷上安息的風暴
還要多一股骨子裡的清香
靈魂的乾燥劑,又纖美又思渴
  
比我戶外走動的,那個斷臂的神
還要熱烈,渾身冒著
消炎的天堂之水
  
內心的吹奏呵,內心對美的措辭
彷彿是我遙遠的中學時代
突然面臨的春天,與懸崖
  
內心吹奏呵———
第一聲剔我筋骨
第二聲蝕我心骨
  
第三聲,我只能用神經末梢的
顫慄,抓住你
就像早晨醒來
  
我看見了自己的灰燼
同時也看見自己
癱瘓在平白無辜的紙上


恍惚


冥王府內若有所思的清潔工
好像真的看見了天堂的垃圾
但我知道那是不可饒恕的偏見
和浮出水面的真理一樣
讓人膽戰心驚
  
一顆慧星帶來的光
將隨著他的認識聚攏
但秋天的一場大掃除
絕不可能收穫得更多
  
假設他的矇昧比天真
還要多一個白晝的內容
你不能說他痴呆
但也不能說他
已經減去了兩個黑夜

假設他已來到
比我痛苦的回答還絕對
但在天堂乾淨的臺階上
他看上去就是我們中的一個
與拾荒的神,擦肩而過
  
即使他潰散的魂魄
還能抽出持續的光線
即使他沒有過錯
美也沒有盈缺


光陰


像早晨的一場清風
為提前的火焰所拒絕
  
像火焰的無辜燃燒
為我們足夠的悲哀所逼
  
像燃燒中的紙片
抵消了血淋淋的真理
  
像紙片上永無止境的一行詩
你幾乎找不到它肉體的芳香
  
像詩所證明的一切
不再需要幸福去朗誦
  
像幸福本身
今天,它只有荒涼的形式
  
像荒涼的田野、礦山
卻比荒涼更有深意
  
呵,總是像我們內心的灰塵
像照亮,也像熄滅
 
像鐵質的光,也像一柱黑暗
像深入,也像永久的退出


晚年日記


一次漫不經心的散步,
兩種若有所失的假設。
我會有比明年更好的心境,
記下自己的簡練與奢侈?
  
我的思想比肉體結實,
我的骨頭比內心憂傷。
像一場無法實現的旅行,
我也懷疑帶回家的鮮花。
  
我讀到最純粹的詩歌,
都出自死亡的作坊;
我讀到最盲目的愛,
其實一直是我享用的幸福。
  
除此之外,剩下的已不多:
一次散步,兩種假設。
我抬不動自己的屍體,
因此請你原諒我的矇昧無知,
因此請你原諒我的喃喃自語。


青春


我難以拒絕
海上升起的這座黑暗
像孤獨的風暴下
拖曳的一截鋼索
  
我也難以平息
詞語小小的蠢動
今晚,它們深藏的陰謀
是冥王府內洶湧的火
  

一次隱身的焚燒
兩行凶狠的句式
簇擁著誰的頭顱
在敲我的門
  
呵,一團憤怒已經落下
把我的書桌,推向
十萬裡的公海
把風暴的橋樑
一截兩段
  
這團憤怒
在火柴和銅皮之間
在肉體與銼刀之間
陡然醒悟
  
而我卻因此更加矇昧
像十萬首詩餵養的小蟲子
緩緩地,把我撐破
然後飛起來
  
呵,思想中行軍的火藥
也飛起來——
它的燦爛,它的強大
首先遭遇我單槍匹馬的青春
其次是言語,最後將是動作


懷鄉詩


今晚,一撮青草的拳頭
煉就了十個人的口訣
遠道而來的異鄉人
你畢竟錯過了第一句
  
你心臟上有一點盲目的傷感
正是你旅行中沒抓住的詩句
你按捺不住的汁漿
僅僅是再一次返回
 
甚至夢境也不能穿透你
甚至舌苔上親切的言詞
也只能算是短暫的藥片
  
遠道而來的異鄉人呵
那簇黑夜的蔥籠
開始讓你心神不寧
你是在經過你淚水的城堡嗎
或者你已離開
懷鄉,使你無法望見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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