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花雨的女子

那時候我還小，只知道玩，不懂得更多的東西。小小的我卻喜歡和你呆在一起，可是大人一再告誡我不可以跟你在一起玩。還威脅我說，再跟你一起玩就把我關起來不讓我出門。起初，我怕他們真的把我關起來，就很聽話地不再去找你。
天氣漸漸暖和了，陽光明媚而溫暖。這樣的日子，你會搬一張很舒服的躺椅，坐在小院裡晒太陽。
　　我乘大人們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從家裡溜出來，跑到你家的大門外，踩著院牆邊的一塊大青石，向院子裡面張望。
你看上去那樣的柔弱，彷彿大一點的風就可以把你颳走。你在看書，好像看書也是很累人的，你看上幾分鐘總要停下來，閉上眼躺一會兒，還有點氣喘，眯上一會兒以後，又開始看，就這樣反覆。
你的臉色是那樣的蒼白，透明的白，像雪一樣潔白。看著你坐在那樣暖和的陽光下，我總擔心你會像我冬天堆的那個雪人一樣消失不見。你很怕颳風，有一點風，你就連咳帶喘的上不來氣，難受極了。看著你那樣，我總會失聲叫起來。聽到我的聲音，你循聲望向我，微微笑著向我點頭打招呼。
你是那樣的美，美得有點不真實，讓我老想握著你的手，生怕我一眨眼你就不見了。可是我一伸手，你就輕叫：小楠，別碰我，坐到你的凳子上去。你老是叫我坐在離你六七米遠的地方，不讓我靠近，還說我再靠近的話就要告訴大人，以後再不理我了。我只好坐在離你老遠的地方，聽你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我說話，跟我講故事。你不讓我動你摸過的書，我有時候想，你怎麼那麼小氣啊，可你一直堅持那樣做，並不理會我眼裡的迷惑。
你會輕輕的唸書給我聽，你的聲音真好聽，聽著你的聲音，我覺得自己好像夢遊似的有種輕飄飄的不真實的感覺。那聲音催眠一樣，在我心裡盪漾，在你停下來好半天時仍有餘波在動。
你家院子裡有一棵大樹，樹冠那麼大，罩住了半個院落。每年在你開始出來晒太陽不久後，樹葉就慢慢地綠了，柔嫩的葉子緩緩地展開一點的時候，樹上漸漸就開滿了粉白色的花，一咕嘟一咕嘟的，特別的繁茂，年年如此，隨之幽幽的香氣綿綿不斷的四下裡散開來，薰得我直想睡覺。
太陽光太強的時候，你會挪到樹蔭裡，我卻不行。一是你不讓我靠近你，再就是離得太近了，花粉會使我不停地打噴嚏，非要打得眼淚鼻涕流一臉。你總被我狼狽的樣子逗笑，難得一見的笑，溫暖如春。
為了看見你笑，在你沒挪進樹蔭前，我會先呆在樹下打一會兒噴嚏，看見你笑得喘不過氣來時才離開，小小的心裡充滿了無邊的成就感。過不了多久，大人們就會從我身上隱隱聞到花香味兒，知道我又偷偷跑到你那裡去了。然後他們會在出去幹活前，把我反鎖在家裡。而我總有辦法逃出去看你，只是再也不敢進院子裡，又站在院牆外的大青石上張望。
你依舊坐在樹下，閉目養神。一陣微風，粉白的花雨漫天飄飄灑灑落下來，落了一地，落了你一身一臉，你輕輕的眨眼，我看見花瓣從你眼瞼上滑落，覺得是你的淚水流了下來。我就那樣呆呆地望一會兒，在大人們快回來之前，又偷偷溜回家裡裝乖。
到今天，我也不知道你家那棵樹叫什麼名字，我再也沒有見過那樣的一棵樹。它好像一直在開花，花期那麼長，可是從來也不會結果。而你在整個春天和夏天，就那樣一直呆在那棵樹下。我呢，在它的花期過去之前，只能在院牆外偷偷張望，看著你一個人在花雨裡落寞地看書，發呆，睡覺；看著一層層的花瓣隨著微風落了一地，落了你一身一臉，看那淚水似的花瓣從你的眼瞼上滑落下來……
花期就要結束了，我可以進你家的院子了，可是這個時候的你已不能再在室外呆了，必須回到屋裡去了。我是無法進到你的屋裡去的，大人們是不允許的。我不止一次地問過大人們為什麼，他們說當然是為了我好。就連你也是不允許我進你的屋子的，理由也是為了我好。
後來，我上學了，在春天和夏天，我會在放學後再站到院落外的大青石上去看你，看見我的時候，你會笑，精神好的時候還會衝我招招手。第二年，我轉學離開了故鄉，去了一個小城。我常常會夢到你，夢到你在花雨裡微笑，夢見你在花雨跑啊，跳啊，那麼健康，那麼美麗，夢見你不再那麼蒼白，白裡透紅的臉上沁著細密的汗珠子，在陽光下晶瑩剔透。
隔年暑假，我跟媽媽回到故鄉看爺爺奶奶，瞅空我又偷偷地溜了出去看你。當我再一次爬上那個院落的牆頭時，卻沒有看見你，看見的只有一地的落花，還有那陣陣的花雨和被花雨覆蓋的躺椅。我呆呆地望著，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孩子，我聽見媽媽在輕聲叫我。回頭，看見媽媽在我身後，一臉憂鬱地望著我：你雯姐姐她走了，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
什麼時候回來？我不解地問。
明年花開的時候吧，或者等你長大了以後就知道了吧。媽媽的聲音聽起來好遠好遠……
我長大了，你卻再也沒有回來。那棵樹，在我走後的某一個春天，再也沒有開過花了，這是媽媽從故鄉回來告訴我的。我聽媽媽說這個訊息的時候，彷彿又看見你在那花雨裡走過，一年又一年……

那時候我還小，只知道玩，不懂得更多的東西。小小的我卻喜歡和你呆在一起，可是大人一再告誡我不可以跟你在一起玩。還威脅我說，再跟你一起玩就把我關起來不讓我出門。起初，我怕他們真的把我關起來，就很聽話地不再去找你。
天氣漸漸暖和了，陽光明媚而溫暖。這樣的日子，你會搬一張很舒服的躺椅，坐在小院裡晒太陽。
　　我乘大人們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從家裡溜出來，跑到你家的大門外，踩著院牆邊的一塊大青石，向院子裡面張望。
你看上去那樣的柔弱，彷彿大一點的風就可以把你颳走。你在看書，好像看書也是很累人的，你看上幾分鐘總要停下來，閉上眼躺一會兒，還有點氣喘，眯上一會兒以後，又開始看，就這樣反覆。
你的臉色是那樣的蒼白，透明的白，像雪一樣潔白。看著你坐在那樣暖和的陽光下，我總擔心你會像我冬天堆的那個雪人一樣消失不見。你很怕颳風，有一點風，你就連咳帶喘的上不來氣，難受極了。看著你那樣，我總會失聲叫起來。聽到我的聲音，你循聲望向我，微微笑著向我點頭打招呼。
你是那樣的美，美得有點不真實，讓我老想握著你的手，生怕我一眨眼你就不見了。可是我一伸手，你就輕叫：小楠，別碰我，坐到你的凳子上去。你老是叫我坐在離你六七米遠的地方，不讓我靠近，還說我再靠近的話就要告訴大人，以後再不理我了。我只好坐在離你老遠的地方，聽你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我說話，跟我講故事。你不讓我動你摸過的書，我有時候想，你怎麼那麼小氣啊，可你一直堅持那樣做，並不理會我眼裡的迷惑。
你會輕輕的唸書給我聽，你的聲音真好聽，聽著你的聲音，我覺得自己好像夢遊似的有種輕飄飄的不真實的感覺。那聲音催眠一樣，在我心裡盪漾，在你停下來好半天時仍有餘波在動。
你家院子裡有一棵大樹，樹冠那麼大，罩住了半個院落。每年在你開始出來晒太陽不久後，樹葉就慢慢地綠了，柔嫩的葉子緩緩地展開一點的時候，樹上漸漸就開滿了粉白色的花，一咕嘟一咕嘟的，特別的繁茂，年年如此，隨之幽幽的香氣綿綿不斷的四下裡散開來，薰得我直想睡覺。
太陽光太強的時候，你會挪到樹蔭裡，我卻不行。一是你不讓我靠近你，再就是離得太近了，花粉會使我不停地打噴嚏，非要打得眼淚鼻涕流一臉。你總被我狼狽的樣子逗笑，難得一見的笑，溫暖如春。
為了看見你笑，在你沒挪進樹蔭前，我會先呆在樹下打一會兒噴嚏，看見你笑得喘不過氣來時才離開，小小的心裡充滿了無邊的成就感。過不了多久，大人們就會從我身上隱隱聞到花香味兒，知道我又偷偷跑到你那裡去了。然後他們會在出去幹活前，把我反鎖在家裡。而我總有辦法逃出去看你，只是再也不敢進院子裡，又站在院牆外的大青石上張望。
你依舊坐在樹下，閉目養神。一陣微風，粉白的花雨漫天飄飄灑灑落下來，落了一地，落了你一身一臉，你輕輕的眨眼，我看見花瓣從你眼瞼上滑落，覺得是你的淚水流了下來。我就那樣呆呆地望一會兒，在大人們快回來之前，又偷偷溜回家裡裝乖。
到今天，我也不知道你家那棵樹叫什麼名字，我再也沒有見過那樣的一棵樹。它好像一直在開花，花期那麼長，可是從來也不會結果。而你在整個春天和夏天，就那樣一直呆在那棵樹下。我呢，在它的花期過去之前，只能在院牆外偷偷張望，看著你一個人在花雨裡落寞地看書，發呆，睡覺；看著一層層的花瓣隨著微風落了一地，落了你一身一臉，看那淚水似的花瓣從你的眼瞼上滑落下來……
花期就要結束了，我可以進你家的院子了，可是這個時候的你已不能再在室外呆了，必須回到屋裡去了。我是無法進到你的屋裡去的，大人們是不允許的。我不止一次地問過大人們為什麼，他們說當然是為了我好。就連你也是不允許我進你的屋子的，理由也是為了我好。
後來，我上學了，在春天和夏天，我會在放學後再站到院落外的大青石上去看你，看見我的時候，你會笑，精神好的時候還會衝我招招手。第二年，我轉學離開了故鄉，去了一個小城。我常常會夢到你，夢到你在花雨裡微笑，夢見你在花雨跑啊，跳啊，那麼健康，那麼美麗，夢見你不再那麼蒼白，白裡透紅的臉上沁著細密的汗珠子，在陽光下晶瑩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