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衚衕生涯

衚衕生涯

我喜歡衚衕,不喜歡防盜門。衚衕的“同”字發音時,氣流從齒間噴射出來,有種從衚衕南頭“咚咚”一直跑到北頭的爽快。我們這小衚衕有五六米寬,五十多米長,寬寬闊闊的。衚衕裡有棵要我們三個孩子手拉手才能抱住的泡桐樹。枝葉密密實實,遮了半條衚衕。
我是在衚衕里長大的,那時每天下午放學,把書包往家一拋就和瘋小子、瘋丫頭在衚衕裡開玩了。跳房子、跳皮筋跳到腿抽筋,但仍沒命的玩。要不就在衚衕裡的土堆上玩打仗,一個個用沙土團成的炮彈飛來飛去,哈,射中了虎子的腦袋,呀,打中了妞兒的後腰。打偏了,就打到了牆上,泡桐樹幹上,留下一小撮一小撮的溼沙土,過兩天就變成乾乾的土塊,證明那裡曾是激烈的戰場。我們在衚衕裡瘋好久,直到“吃飯啦!”來自院落的響亮呼喚讓我們這一個個土頭土臉的小泥人召回家。
回到家還沒聽完數落就端著大瓷碗跑出門去。強子的爺爺一定又開始講那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了,坐在強子爺爺家門口的大石頭上聽故事入了迷,再喝湯,已經涼了。
其實我們最喜歡的是星期五,要過大禮拜了,歡天喜地的。小孩子端著碗出來,大人有時也會出來。於是整個衚衕就熱鬧了,家家門口有一兩個大人端著碗蹲著或坐在門口的光溜溜的有著太陽餘溫的石頭上,邊說話邊吃飯。我們會眼饞嬸嬸家的撈麵有濃香的肉味,三叔家的餃子皮包餡多,我們家的麵餅裹菜也讓他們流口水。大人會意了,就去端面端餃子,拿餅。我們大飽口福。誰家養魚了就每家分幾條,誰家種菜了,黃瓜西紅柿就不用買了。溜溜這家,串串那家,左一個叔,右一個嬸。熱熱鬧鬧見誰都親。
如果哪天停電了,又悶熱的不行,大人們就會拖著蒲席拿著扇子和小孩一起出來,在泡桐樹下找一個角落。樹下了風很涼爽,大人們不一會就會分成男人一堆,女人一堆小孩一堆,各自說各自的。女孩們拿來滴血的鳳仙花搗碎,染成鮮紅的指甲。男孩跑來跑去玩警察抓小偷。月亮很大很美,天很高遠,笑聲吵鬧聲到處迴盪。
可是不知道從誰家開始的修高牆,裝大鐵門。鋥亮的大新鎖,狼狗的狂叫,讓我們想再串門的念頭被聲嚥下去。直到我們家也裝了鐵門後,我就開始絕望——媽媽把我鎖家裡。我企影象爬上原來的木門一樣翻牆出去。當我艱難的爬上鐵門時,我哭了,我不敢再往下跳,鐵門太高了,我也不敢往下看了,有點暈。我坐在高高的門垛上哭,看見妞兒、虎子強子他們都在各自的院子裡向我望。我悲痛欲絕,恐懼、委屈和膽怯讓我的哭驚天動地,似乎我知道從那天起,我們再也不能一塊吃飯,一塊在衚衕裡瘋玩了,我哇哇的哭,哭的妞兒和我一起哭,我們都在自家的院落悲傷的一塌糊塗。
後來,粗大的被我們抱過無數次的泡桐樹要被刨了。刨樹的那天,風很大,鋸樹的人把樹鋸了四分之三,本想用拖拉機拉著跑幾步就會斷,但是那樹根有的是勁兒,它就是隻搖晃而不倒。開拖拉機的人生氣了,猛加油門,樹也生氣了,猛扯繩子,拖拉機被拉的倒退兩米遠。我呵呵的笑了,為這樹的那股子倔,“呵呵呵呵”我聽到聲音才知道是和我一樣趴在牆頭的虎子強子他們在笑。笑聲在衚衕裡迴盪,像以前一樣。鋸樹的生氣了,幾個人狠命的鋸樹,飛起的樹沫像是我身上的血在飛濺,我的心很疼。但樹還是直挺挺的不倒,拖拉機又開始拉了,泡桐樹像一個參天巨人一樣轟的橫到在地面上,我們互相看了看,沉默。風很大,吹成哭嘯的調子,我們像是在送葬。看那沒有了樹遮的天空,陽光刺疼了眼,流下了眼淚。
再後來,家家都爭著翻蓋房子,磚瓦房被推了,建成小樓,一家一家好像比賽似的,一個比一個氣派。鄰居為了多佔衚衕兩尺大大出口,什麼娘什麼爹的粗話在空中飛,兩家的小孩子和小孩子見面了也不許說話。小樓把衚衕擠成了一條狹長陰暗的幽道,夜晚走過時,背後生風,總覺得陰森恐怖。我們家還裝了防盜門和防盜窗,本來就小的視野又被這些鐵東西佔了一半,我只能坐在這層層的門後面一點一點思念門外的衚衕,和虎子他們那落在地上可以濺出水來的脆脆的笑聲。
“英子!走去衚衕!”好像是強子在叫我,我從門縫往外看,沒有人,是幻覺。
※本文作者:墨墨貓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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