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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間的那條小路

父親一生中養成的習慣就是飯後散步。他卻有個怪毛病,就是不愛走大路,偏愛走自家門口的那條鄉間小路。

鄉間的那條小路

小路有一公里,來回約一小時。小道並不平直,坑坑窪窪、彎彎曲曲,一不小心還會把腳崴了。小路的北面是稻田,南邊是麥田,東面走到盡頭有個小蘆葦湖。小時候我常常陪父親去那裡散步聊天,至今我的小腿上還留著當年碰傷的痕跡。總之,在我的印象裡,父親對這條小路有著一種特殊的感情。

父親是個地道的軍人,沒有多少文化,不愛言談,卻很通事禮。我在同他散步時,從他的口中瞭解到他過去的情況。他在歷次解放戰爭中都立過功,他不圖名利,是個給官也不做的人。八個字概括父親的一生:"艱苦樸素,勤儉治家".他把我和母親從美麗的江南水鄉遷入這戈壁荒原。對此始終無怨無悔。

在我上國小的那年,正趕上國家遭受三年自然災害和大躍進時代,因此每家生活中粗糧佔百分之九十五。後來又加上文革十年,無人搞生產,人人去串聯,到處停工、待產,學校停學。由於父親經常幹體力的勞動,營養無法跟上,又加上多年的胃病,父親蒼老了許多。雖然父親對當時的現實憂慮重重,但他散步的精力不曾減弱。他常常叫我同他一起去散步。說是去走走,不如說是那條鄉間小路的一草一木給我帶來了無窮無盡的樂趣。那裡到了春天,綠草茵茵,到處開滿了馬蘭花,還有不知名的小野花,蜂飛蝶舞。夏日裡蛙聲一片,蝗蟲在奔跑,蟋蟀在長鳴,正是我孩童時代的樂園。我同父親常常拿著小魚網在那蘆葦湖的上游捕一些小狗魚、鯉魚拿回去改善生活。到了每年中秋,我和父親常散步去那裡拔些蘆葦葉和馬蘭草,用來包粽子。到了秋天,我同父親去那裡割蘆葦,編席或紮成笆子蓋房子。紅柳同芨芨草做成掃把,或編匡子、抬把等生產工具。那時我不懂,父親總是悄悄地、默默地偷著幹。就這樣,我家度過了那段最艱苦的歲月,使我終生也不會忘記,反而堅定了我求學上進的信念。

高中畢業,我考上了大學。學業完成後,我很快留城工作,有了家,妻子和女兒,一家三口,日子過得很舒心。但我時常惦記著鄉下的年邁父母,特別是父親,怕他孤獨,無人和他聊天、散步。幾次我接他進城,他都呆不了幾天,他總說不習慣,人多、車多,沒有鄉下好。樓房太多,空間太小,不自由,找不到熟人說話,總之,說一千遍沒有鄉下好,非鬧著回鄉下去。時間長了,我似乎發現了父親的心思,他一生勤快慣了,喜歡種菜、花草以及各種果樹,總之是一個特別勤勞的人。說白了,他永遠無法離開他那條鄉間小路,那條鄉間小路就是他生命中跳動的脈搏。

光陰似箭,轉眼我步入中年,父親也老了。我們一個在城裡,一個在鄉下,我無法照顧他,陪他散步,聊天就更不可能了,只好靠寒暑假回去。記的在他生命最後的幾年裡,有一年的暑假我回家,父親的腿腳不便,再加動了手術,外出十分艱難。可他那次看我回來,心裡特別的興奮,親自下廚做飯、做魚、準備酒肉。我爹倆還喝了幾杯。飯後他非要我陪他去走走,母親怎麼也勸阻不了。

哪知這一次的散步是我一生中最後一次同父親走進鄉間那條小路,一路上不知道父親在在回憶著什麼?惦記著什麼?他望著那連綿不斷的小路、田壠、堤壩,望著那棵棵參天的白楊……十年過去了,父親已病故。我在夜深人靜時,總想起同父親一起散步的那些日子。我逐漸明白父親這一生中散步的起點與終點,明白了父親永遠不會離開那條鄉間小路的原因,明白了父親幾十年一直想告訴我的夙願,明白了他留給我的最寶貴的財富。

父親那一輩人是大漠、荒原的領路人、開拓者,他們是戈壁綠洲生命的心臟和脈搏。正像有首詩中所說:"綠洲的條條田壠是露珠的家園,那條條鄉間小路、小溪是天山雪水蜿蜒的血管,是荒蕪綠洲的美麗的臍帶。"那排排白楊正是一座翡翠的紀念碑,一道道跨越千里的綠色長城,它又是父輩用生命、青春、鮮血溶化而出的替身。這田壠、堤壩,白楊、胡楊、紅柳、小溪、蘆葦和那無數條鄉間小路,正是千萬個大漠父親的精神和靈魂,正是他們才托起了共和國大廈的脊樑。

父親您安息吧!那條鄉間小路,我永遠銘記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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