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剪影

奶奶現在靜靜躺在了她的床上一隻耗幹了最後一點能量而枯槁的手卷曲在被角外。奶奶去的安詳，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刻，淡淡的金光四溢開來，鋪射在她的被單上，鋪灑在她孫女放學必經的那條路上。
奶奶便是在著樣的時刻日復一日的望著那條街口馬路。年復一年的歲月將街道的老牆洗的放白，將奶奶的背壓彎，但唯獨直著的就是那束等待孫女放學回家的凝眸。
記憶中的奶奶是匆忙的，手中永遠有幹不完的家務。奶奶老了，腿腳也沒有先前靈活了，但她仍然讓自己像個上足了發條的鬧種滴答走個不停，手中不會停止做活的動作，大到煤沫的和拌小到鏡框的擦試，她都一無落下，門廳裡的時鐘從不會因忘記上弦而停擺，飯桌的抹布總會定期的洗換，乾淨整齊的疊放。每天清晨家人都會喝道鮮熱的豆汁，閱讀到每天的晨報。記憶中的奶奶總是整齊而乾淨。她的頭髮一併摸到臉後再用清水摸平，褲子的中縫筆直而清晰，一點沒有上了年紀的老人的邋遢。
奶奶對兒孫的慈愛幾乎到了溺愛，兩個姑母不常來看奶奶，儘管姑母捎送給奶奶的是散裝的點心缺腿的烤雞，奶奶的眼神中迸發出的依舊是慈母的光輝，奶奶再三叮囑她們工作要緊，每空不要來。但每次姑母離去時，奶奶卻依在陽臺視窗注視好久，奶奶對姑母的想念酸澀而緘默，而那扇窗又圈出了多少次奶奶殘缺而又豐滿的期待！
後來奶奶的記性開始差勁了，她記不清自己幹過的什麼，常常講一盆楠木反覆澆上多次直至溺死，奶奶的目光變的呆楞，行動也明顯的遲緩。奶奶開始靜靜的坐在門旁的小馬紮上一個人神馳夢境，奶奶的話開始變的嘮叨無趣，很難與周圍得人暢然的聊天了。大家起初以為奶奶只是老了，記憶力有些不好了，可誰知奶奶比這更糟，奶奶不再是那個勤勞可愛的家庭園丁了，變成了一個不斷惹事而有固執古怪的老太太。有幾次奶奶外出買菜竟迷了路，家人找了整個上午發現發現奶奶在離家很遠的市郊遊蕩，手裡還提著冰涼的豆漿。
高中如約而至，我選擇了住校也是選擇了逃避。學校生活充實而自由，我不願想象整日裡被奶奶拉到跟前聽著老的生繭的談資是怎樣的無法忍受。高二以後，繁重的學業讓我有了充足的離家不歸的理由，只是在偶爾的家信中知道奶奶的記性再一次感冒發燒之後喪失了大半，只是依然記得每晚俯望在陽臺旁，望著不遠處的馬路。旁人告訴她：孫女在外學習不回家吃飯了奶奶這時總流露出失望-，第二天奶奶又同樣在視窗張望……
在一個飄著雪花的下午，我特地從學校趕回家看望奶奶，青石板街被我跺的蹀蹀作響，透過家中明亮的玻璃門，我看到了陽臺門口那個兒時夕光中的身影，奶奶很安靜的坐在門邊縫著椅墊，窗外的光懶散的被奶奶的身影打散開，周身晃動著光的顏色，鍋裡的藥汁滋滋的響者，藥味在空氣中四溢開來開來。奶奶明顯的老了，捏絲線得手無力顫抖，針角點落時遲疑不定。我推門而入，奶奶顯得緊張而警惕，我等待著奶奶驚喜的拉我到身旁，或者反覆的摸索我的臉頰，聽她無修止的嘮叨，但很快我便不得不面對這樣一個現實：奶奶的失憶症已奪去了她對最親近人的記憶！我感覺太陽穴上的血管在怦怦跳動，我失去了奶奶了！為了親近奶奶我慌說是孫女的同學，奶奶張著嘴，一雙渾濁的吃力的眨了幾下，眼光
呆滯即而堆笑著，奶奶天真的相信了我的謊話。奶奶與我湊進著聊敘著她的孫女，孫女成長的點滴她都如數家珍。我現在明白了：奶奶忘記的僅僅是孫女的種種過錯和樣子，而對孫女的愛是永遠不會忘懷的！
我沒有打斷奶奶的重複-，奶奶需要的僅僅是一個靜靜坐著聽她談話得人，暮近傍晚，奶奶在我這個陌生人摻扶下來到窗前，‘喏，那就是我孫女天天回家的路。“於是那個下雪黃昏，我們並肩坐在窗邊望著，奶奶的目光執著而冥切，我則舉望著天幕。酗酒，奶奶說：“孫女是不會回來了，她在外地上學”。我一驚，追望去，又是一片寞白。“我想她呀！她怎麼不回來看我這個老婆婆？你是她的同學，讓她來一趟呀！”奶奶喃喃自語。
奶奶累了靜靜的睡了過去，我竟奶奶的頭輕枕在我肩上，淚一點點模糊了。奶奶，等春天，等春天孫女一定帶你出去，陪你散步。奶奶，原諒孫女過去的無知好嗎？孫女一直想對您說：孫女愛您，可您聽不到了！
也許不久窗外便會有一片春綠的氤氳，可奶奶看不到了！一片雪花撲到在窗稜上，似是花開的聲音，奶奶聽到了嗎？那是我一生中聽到的最美妙無與倫比的聲音……
※本文作者：嘉洋閨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