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到達鄉作新郎
(一)
大學還未畢業,我愛上了一個達族女孩,她曾是“同桌的你”,問我借一塊橡皮也會面帶微笑,清新的猶如春天裡帶著露水的嫩蕊,那麼漂亮卻沒有一絲驕傲,坦率中的寧靜像晴夜裡的散開的月光,沒有一點聲響。我確定自己愛上她之後,才開始煩惱——我不想坐單程車,到了心靈的港灣而沒有人接站。我自詡為驕傲的王子,沉默的守侯成了我表達愛情的單色語言,總是遠遠的看著她,在陽光裡一點點的走近,又走遠,我仍然裝著如無其事,心裡一點點的被撕開,一個手指指著我說懦夫,一種孤獨的燃燒傷著自己。我開始深的喝酒,深的沉默,生命的鐐銬之舞開始舞起,我是一個孤獨的舞者,臺下沒有觀眾,臺上我滿身的繩索,滿眼的期待……
(二)
還有不到兩個月就畢業了,我幾乎不去班級,我的懦弱的驕傲變成了逃避,我決定留校了,想著現代文學老師給我指明的方向,我也無路可走——情場上我是一面灰白的牆壁,事業上我要作五彩斑斕的染料,塗了就塗一個精品,要知道學校已經決定送我去北師大深造的,這是一件令多少老教授都心動的事,我開始準備心裡的行囊,我知道自己因何而沉重。決定做一件事就意味著要放棄一件事,我想騙過自己。我想到了童年,那淺藍淺藍的天空,那無憂無慮的笑聲,那指尖上淡色的小花,那關於王子和公主的美麗的夢……直至想到用手伸進頭髮勒緊腦袋卻無濟於事,我想著南瓜馬車裡的灰姑娘,和那清亮的午夜十二點的鐘聲……
(三)
那是在香港迴歸的七月,我們都做著分別的準備。我還記得我去班級收拾自己遺忘在角落裡的東西,接著就看見了她,只有她一個人在讀海子的詩,坐在窗前——我的位置,看見我進來,靜靜的望著我,眼睛像兩口深邃的井,讓我心甘情願的跳進去,就再也不想出來。她告訴我,她已經等了我兩個月了,就在班級裡我的位置——這個時間正好等於我逃課的時間,我們用兩個月的煎熬證實了我們心底的真實的情感,她要帶著我回到她的家鄉,在我們都沒有說過愛的時候。她告訴我,她住在達鄉——一個達斡爾人聚居的地方,那兒有藍色的烏月爾河,河邊長滿了綠色的庫木樂草;那兒有一望無垠的草原,草原上開著大片大片的黃花子……和我童年的夢是一樣的色彩。
(四)
我陶醉在愛情瓊漿裡,不願意醒來,她拉著我和我一起走。我的可憐的現代文學老師用極極端的語言罵了我,說我胸無大典,見色輕志。我告訴他,我首先是個男人,然後才是男教師、男教授一類,所以我得先選擇女人。他說我不可理喻,然後甩著風衣離去,我永遠也忘不了那個動作,因為那是為了我。我的一個留校的被我擊敗的競爭對手聽說後,拉著我就不鬆開,近乎哭著的表情稱讚我說真有魄力,倒是我對他說你要保重,就像我去了開滿鮮花的綠洲,而他去了荊棘叢生的荒原:事實也證明我認為的是對的,他被北師大勸退,被分到一所中學,聽說他一直落寞;我嫁到了達鄉作了達斡爾人的女婿,每天跳著哈克邁,喝著大碗的酸奶,然後教達斡爾人的孩子說標準的漢語。濃濃的民族風吹進我愛情的家園,我在幸福的草原上歌唱。
(五)
第二年我們生了女兒,取名吉雅,達語的意思是“有福氣”,我感謝達鄉,雖然偏僻,雖然貧瘠,但它孕育了充滿靈性的民族,孕育了自然淳樸的魂魄,更重要的是它為我的生命提供了潤澤的土壤,讓我在這兒憂鬱的變得晴朗,苦澀的變得明亮,壓抑的變得遼闊,掩映的變得寬敞。我高興我嫁到達鄉,我高興我在達鄉作了新郎,還有那位婉約如小令一樣的姑娘!
※本文作者: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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