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緊出去
是如眾數父親,父親對我們的愛訥於言,而斂於心。時隔八年,父親的那句話猶迴響耳畔:“趕緊出去。”
九九年九月九日,這是一個特別的日子,這一天是重陽節,卻這一天“插遍芙萸少一人”,父親離我們而去。
家人捎話說父親病重,想見我最後一面,我草草請假趕了回去。父親病重已有時日,多方醫治無效,只得在家中養病,說穿了,父親已很難走遠了。當我趕回家時,父親已經記憶錯亂,將乾爹的兒子說成堂哥,一旁的母親和姐姐不住地流淚。可在我進門的那一刻,父親卻高興地喊著:“三子回來了,快過來讓我看看。”或許父親還能記得我,或許是父親想再見一面兒子的掛念讓他條件性地認出了我,總之,父親還能認出我。
當天夜裡,我偎著父親聽他含糊其詞的話語:“三子,你已經十四歲了,以後不論怎樣,要像個男子漢……”連日來,父親法只能喝些奶粉、吃些梨塊,第二天吃過早飯後我將削好的梨塊給父親喂,父親吃得很快,對我說:“你趕緊出去。”我聽話地走了出去,卻沒想到當我再回到父親身邊時,父親已閉上了眼睛。
好長時間裡我不懂為何父親會在他臨走的那一刻要我“趕緊出去”。偶爾的一次母親向我提起,“你出去後,你大還問你出去了沒,你還年齡小,他不忍心看這樣一個孩子可憐的樣子,也怕嚇到你。”此時我方知道父親那句話的含義,可是我又很後悔沒能看父親閤眼前的最後一眼。只是大哥他們對我說,父親走得很安詳,於是我更希望、也相信父親走得很安詳,因為他老了,我們卻一天天大了起來。
少時我同樣於暮色之後偎著父親聽得津津有味:這煤油燈伴著他走了若許年;驢子那傢伙太懶惰,人們都說“上磨的懶驢屎尿多”;泥捏的劉少奇如何被燒著屁股生煙;毛主席仙逝又是如何萬人空巷、孺婦皆涕……
無數次父親為我講“紫荊樹下三田,花萼樓中二李”教我如何同哥哥姐姐同舟共濟,親他們,愛他們。如今若是姊妹兄弟相聚,憶及父親的教誨,除了思念的嗟嘆,更有同氣連枝的溫馨。
閒時我們爺倆圪蹴在黃土院中,父親手傳心授,教我習字,從漢碼一二三四到洋碼1234,拍著我的腦瓜:“三子是個福福(意即有福之人)。”如此父愛之下的三子確是幸福著,因為有父親從山中覓來的杏子、山楂、桑葚、野兔等美味,有父親百般呵護的愛。只是父親離開後,我少了很多幸福,卻那父親的愛誠是真切的。
曾經我以父親“不好吃”的理由有理由地吃著親朋好友送給父親的餅乾、麵包,也“理所當然”地嚷著新衣服穿,父親給我的卻總是無言的笑容,沒有敷衍,只是生動,也只有為父之人才能擁有的一種笑容。
我上國小國中時,也還春風得意,捧回了不少獎狀和筆記本,不免要油油然輕飄。若是如此,父親的面孔會忽轉陰沉,撂給我一句話:“不要不度底子!”那眼神很威嚴,卻又認真中傾注著關愛,流露出同我一樣的興奮。
父親曾建議我學醫,懸壺濟世,拯救危難(說得有些誇張),最樸素的一個理由:沒啥也別沒錢,有啥也別有病。這二者父親親身經歷,知道白衣天使永遠能飛翔。只惜我生性無學醫之趣,更少有散發著青黴素味的細胞,終也不隨父願。若父他鄉感知,或許會有幾分失望。
“樹不老頂天,人不老成仙”,父親的離開我沒有過分的悲傷,他老人家確實太累了,從身體到心靈。有些事羞於啟齒,且不再提說,我說著不暢,所聽者亦汗顏。總之老人家也算稍得安寧,只是做兒子的不能敬父頤養天年,甚感慚愧。無奈時不待人,子難留父,也只能給於父親他鄉的祝福,若得來生,還望繼為其子,敬子之禮。
每每獨處之時,那句“趕緊出去”就會縈繞耳際,若有所失,卻也真有所失——父親的愛。對父親的愛,只能夾帶在陰間和陽世之中,沒有邊緣的祝福,亦無影形的思惦。
很多人說我脆弱,因為我會談父落淚,很多人也說我夠堅強,笑樂開懷。他們說的沒錯,因為父親是我的父親,故我流淚,因為生活厭屈,我還得伸展,就是他鄉慈父也不願留下一個兒子,不捨地放之生活而看到的只是因痛失志的萎靡。
“趕緊出去”,出去了帶著對父的思念,出去了滿載父親的期望,出去了這一路走著要“像個男子漢”。
誠祝我父於他鄉安好!
※本文作者:劉永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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