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的路經過下山的橋
已過的世代,無人紀念。將來的世代,後來的人也不紀念。一代過去,一代又來,地卻永遠長存。——《舊約·傳道書》
現在我回想起童年時代的生活,便會經常陷入到自己臆造的夢境之中。並且在這臆造夢境裡我的內心強烈矛盾,幸福與痛苦的感覺交替存在。之所以幸福,是因為出現在我夢境裡的童年時代的影像可以溫暖我孤獨而又漫長的黑夜。而痛苦的感覺也是源於此,當夢境破滅,暗夜中與我慰藉的影像消散開去的瞬間,我不得不陷入到更加孤獨與漫長的暗夜之中,繼續在慘白的現實裡沉淪。
“已過的世代,無人紀念。將來的世代,後來的人也不紀念。”南風退,芳草悽,西風起,秋葉落,在這樣一個寂寥的夜晚,我的內心試圖將我再次拽進我曾體驗了千百次的幸福卻又痛苦的夢境中,我試著抵擋,終是徒勞,故鄉的那條小河就這樣不經意地便闖進了我泛乏的心央,汩汩流淌……
大傑一個猛子紮下去,七、八米之外露出個小腦袋,平時糟亂的頭髮此時已乖順地一律趴在腦殼上,像個大椰殼。大傑抹了把臉,衝我們喊,下來,快下來。事實上往往在大傑的第二個“來”字尚未完全喊出的時候,我們幾個的小腦袋便也就出現在了小河的中央。夕陽斜照著河面,金光閃閃,我們便笑了,一臉的金色光芒,彷彿是整個小河都落滿了金子,而我們正是小河的主人。
多年之後,我曾一個人沿著小河流淌的方向慢慢行走,在如血的殘陽裡,希望能夠見到那些落滿金色光芒的臉,希望能夠聽到大傑一臉興奮地喊我們下去的聲音,希望能夠再遇上當初的歡笑和夕陽。然而時間的遊走是如此地驀定且荒涼,當西天的霞光落盡,半個月亮爬上了樹梢,我終於相信了,當初的歡笑已經隨著小河的流水飄去了遠處,當初的夕陽也已經被人迎走,成了別人的新娘。夜似幕,月如紗,我的心情落到了塵埃裡。
沿著來時的路黯然歸回,夜涼如水。我清晰的知道,我此刻的眼神必定是敗葉一般的寂寞與蒼涼。銀色月光夾帶著流浪的夜風,流浪的夜風從遠處的田野上傳過來,裹挾著豆麥蘊藻清冽的氣息。我似乎聽到了阿少正喚著我的名字,還有大傑,還有兵子,還有阿民,濤子。焰火搖曳著身姿,在小河的堤沿上,歡暢地跳躍,我們白天釣上來的蝦和剛摘下的豆子已經煮上了,柴就堆在旁邊。阿少說,福,你今天遲了,要罰你明天揀柴。我笑笑說,行。月亮在白蓮花般的雲朵裡穿行,即將煮熟的蝦和豆子散發出來清香,引的夜風在我們周圍,四處流動……
小河的流水緩緩地流動,看不清方向,卻帶走了我們的純美時光。夢裡的焰火漸漸弱了下來,我知道,我的夢境又要結束了。溶溶的月色靜靜地籠罩,花一樣純美的臉旁,花一樣美好的時光。我想我真的要離開了,趁著夢中所有的美好尚未褪盡的時候,到我漫長而又孤獨的暗夜中去,繼續在慘白的現實裡無奈地掙扎。
風軟軟地吹,葉靜靜地落,上山的路上,聽到有人唱著童年的歌,下山的橋邊,滿目的淚水悄然滑落。
※本文作者:廉俊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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