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幫我造的房子
我想以後,一個人住的時候,買張很大的床,和一個很大的抱抱熊,有我的半個身子長。難過了,抱著它哭;開心了,和它嬉戲;寂寞了,和它說話;每次回來第一眼就可以看見它。
我說“回來”,卻不是說“回家”。回家,家裡應該有爸爸媽媽弟弟和爺爺奶奶,是應該一回家媽媽便擦掉我頭上的汗珠,關切地問我這一天好不好;爸爸不說話,仍然看報紙;爺爺奶奶說幫我做好吃的,弟弟見到我就欣喜地喚我與他玩紙飛機。
那是個夢啊,也許有一天會搖身來到我面前的。
我想我仍然是個空白的孩子。等上帝不忙了,我想他會補上的,他會圓我前世的緣。
還是講我的抱抱熊吧。現在寢室的床太小,裝不下它,並且買來了也會被室友們折磨得不成樣子。
我寫東西,它坐旁邊看。寫不出了,就和它背靠背坐在落地窗前,讓細碎而溫暖的陽光散落在我們周圍。或者抱著它看雨,看那些透明的線條在窗外無聲地悲傷。
“一個聰明敏感的孩子,對生命的探索和生活的價值上,往往因為過分執著,拼命追求,而得不著答案,於是一份不能輕視的哀傷,可能會佔去他日後許許多多的年代,甚而永遠不能超脫。”
我敏感,卻不聰明。於是我喜歡看抱抱熊巨大而可愛的憨態。每次凝視它都會不由自主地笑,笑得全身都是溫暖。這樣好啊,這麼一個單純又忠誠的人陪在我身邊,而且無論什麼時候都會對我憨厚地笑,我感覺幸福,並覺得足夠。
我會暫時忘了我原來一直在找一個人,在等一個人。沒有結果也許是必然的。
然而我又有些聰明,我會買個抱抱熊回來,用它的憨厚的笑來沖淡一些事情,不會讓這些事情一刻不停地佔去我以後許許多多的年代。
我總是寫不好詩的。不過事實上我還不能確切定義“好”的範圍。我總覺得它們是不夠好的,它們不能完全表達出我想表達的內容。也許別人看了還覺得能構成一幅抽象的畫,還能靠他們豐富的想象填補空白。可是,我自己心裡清楚,我看著它們,每一首,滿目瘡痍。
許是我不願錯過每一個細節,只是生命是承載不了那麼多細節的。我常常想,我的那麼大的抱抱熊,它裡面裝的是什麼呢?然而抱抱熊自己是不會在乎到這些的,抱抱熊是抽象的。它的每一處面板都一樣。我不一樣,我面板上有好多永恆的傷疤。(不算永恆吧,我離開人世以後就不存在了。)我的手上,左手手背食指與手掌交接處有一個月牙形的傷疤,右手手心拇指與手掌交接處有一個長方形的傷疤。我總是懷疑,月牙形與長方形內部的空白應該是沒有毛孔的。這裡,也許性質與抱抱熊的面板一樣。
我忘了月牙形和長方形是怎麼來的了。兒時的記憶太過模糊,太多細節,我記不得。是種罪過,我這樣認為,但我還是任性地喜歡抱抱熊。抽象的物體不會嘲笑我的抽象,不會責怪我忘卻細節。
我是那麼害怕受到圍攻,然而細節總會多的如滿屋的灰塵,深刻而盛大。陽光中,它們那麼刺眼。
抱抱熊全身有毛茸茸的氣息,它們圍成一所房子。而我住在這所房子裡,像住在繭裡的蠶。我想住一輩子,永遠不要破繭而出。在房子裡,我靠著抱抱熊,聽它對我說:快樂在房子外面。房子外面有陽光,陽光裡的塵埃上鬱結著快樂。
※本文作者:樓上鐘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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