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人間
沿著清澈的溪水潺潺,邁進不知名的故園。廢棄的石板路高低不平,坑窪的盡頭躺著舊時的朝殿。夕陽將並不刺眼的餘光隨意塗抹,耀得輝煌一片,如同雄偉的墳塚。
不由得靠近,彷彿魔魘。
年久的宮牆斑駁不堪,陸離處塞滿了陰陰的青蘚,再也顯不出昔日的威嚴。堂皇的殿頭早就褪盡了原本豔麗的色彩,只剩下精雕細琢的空殼,任蛛網纏繞,殭屍一樣毫無生機。高懸的匾額風侵露蝕,凸兀的篆形字型蒼松般盤根錯節,在腦海中翻攪,激盪出塵封的記憶清晰,宛若前生。
——未央宮
相遇,與你,在京城擁擠的街上。
你的目光掠過萬人的頭頂,久久地停在我的發間。我回首,你明媚的雙眸驅散了我內心的陰霾,看破了我全部的隱祕;你微笑,那淺淺的酒靨溫暖了我孤冷的情懷,碰碎了我應有的矜持。灼熱的感覺從胸口上升,只一時便燒紅了我的臉頰。童話中才有的一見鍾情,就這樣在四目相對間默默傳遞。沉睡在心底的愛的種子悄悄萌發,瞬間枝葉繁茂。
無月的夜,群星綴飾出浪漫滿天。你點燃半支紅燭。小小的光劈開屋中的黑暗,映照出一室橘色的溫情。幸福暖暖,隨著飛揚的羅幃溢位,熔了窗外瑟瑟的秋寒。綢緞散地,閃著炫目的熒光點點,瀉出一片濃濃的春懷。甜蜜美酒般香烈,微微一口便已使我醉意闌珊。倚著你的肩膀,猶如倚著我一生的夢想。你輕託一方寶盒,告訴我裡面承載著怎樣的至高無尚——可在我眼中,那只是你我的見證。你的手輕輕撫弄我的長髮,許下了絕倫千古的諾言:“我要接你入宮!”
倦了——山盟海誓的美妙讓我有些應接不暇。枕著你得臂彎,做一個南國似的好夢。夢中的你不再是貪淫的昏王,夢中的我也不再是誤國的妖人。這樣縹緲的虛幻使我快樂得輕吟呢喃。
臘將盡,火苗在冷冷的夜風裡搖曳不定。你揮劍,錦帛割裂的聲音在萬籟俱寂中顯得格外地刺耳。我驚醒,看見的只是你與燭光一起消失的背影……無聲地啜泣。孤單的空氣中你留下的殘香猶存。
——斷袖
千年的風吹送千年的盈袖,繞過千年的亭臺樓閣,翩然如紛飛的彩蝶,拂過我的臉龐,溫柔得就像千年前你的愛撫。急急地追出,直到孤鄰的土塋。終究託生女身,期盼與你再續前緣,當初的誓言猶在耳畔,而你仍舊隔我黃土一抔。墓碑無字,我卻分明看見了深刻的無悔凹現,彷彿心中愈結的累累傷痕。千年的冰雪剎那間消融,璀璨成晶瑩剔透的淚珠,淌過千年的生生死死,佈滿千年後年輕的面頰。殷紅的血湧出嘴角,滴滴落入白膩的細沙,迸濺出的剪影濃重,綻放好似傲雪的梅花。
頹然地倒地,再也無力站起。抖抖地抓過那方斷袖,讓它繼續枕我身下。睡去。願能委身泥土,哪怕化作一樹花桃,只要倚你身旁,靜靜地等候下一個輪迴。
別讓來世擦肩而過的你我,陌如路人。
※本文作者:翊後主·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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