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旅行

背上一個人的行囊，挑了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向西邊的雲彩揮了揮手，便踏上一個人的征途，放逐自私的靈魂。
中秋節前的火車站，候車室裡還是坐滿了人。我選了個偏角坐下，旁邊坐著一對情侶，聽他們的話語間，我知道他們是要趕回去上班了。他們喋喋不休地討論最多的還是房子和車子的問題。我不禁啞然一笑。人終變成了蝸牛，要揹著房子四處奔勞。我們用釘子，在一塊空地上把兩塊木板釘成十字架，然後把自己釘在十字架上。
出口的鐵欄杆上，掛出了列車進站的標誌板，頓時候車室裡的座位空了大半，人們提著拉著拽著頂著各自的行李，各形各樣地湧進去，像當年柏林牆被推倒的那一刻，大批的人群湧向西德。除了感謝攝影師，我不知道歷史還該感謝誰。可此刻的火車站裡，並沒有攝影師——這個時代沒有攝影師。像在大水前頭趕命的蟻群，在生死之間，選擇了麻木地奔走。
在洪水過後的廢墟上，再也看不見自由女神揮舞的大旗和緊隨她身後的勇敢的人群。在寒鴉陣陣的黃昏底下，河流停止了流動。留下了永遠的冬天。春天不再來。在遙遠的黑白畫冊裡，在古老的文字中間，活著的人模糊地想象著春天的樣子。他們承受著今日我們留給他們的明天。
沿著格子行走，在光明與黑暗間前行。我看見了地上長長的身影，密密匝匝地錯置在一起，疊成一輛鐵軌上的箱子鐵龍。我緩緩閉上眼睛，拉上窗簾，進入謝幕後的趕場。月臺上不見了一批人。歷史從沒有見證。
座位旁邊來了一個美豔的婦人，我看見了車廂裡的目光齊刷刷地投過來。於是我開始做夢。
夢醒的時候，我看見了窗外水波粼粼的夕陽河。列車在中國南部的地圖上，已經行駛了幾百公里，跨越了三個省份，爬山越嶺，穿過了數不清的城市與村莊。我用斜目窺了一下一旁的美女，她正在閉目養神。我盯著她白皙的臉，進入夢幻。
我在油輪的邊緣，傾聽船邊海水拍打船舷的聲響。海風帶著一股淡淡的腥味，使我聯想起生命之初造人的歡娛。這是一種埋藏人性底處的生命的密碼。我看見了海兩種的顏色。在大海的波浪裡，船燈在乘風破浪，打破了夜的寧靜。在海風劇烈的時候，我想到了航海之初，人對世界的邊緣的恐懼，船在世界的盡頭掉落無底的深淵。
“查票！查票！把票拿出來！”一個小時後的午後，陽光直照在我的臉上，我聽見了列車員粗魯的聲音，從夢中醒來，旁邊已換了另一個人。
我開啟車票，車票寫著“海角—海角”，檢票員露出了狡黠的微笑。這是一趟環遊列車。
我抬起手，用力把窗簾拉上，天便暗了下來。列車停靠在s城。
我走下站臺，呼吸著渾濁的空氣，嘴裡叨嘮著“來根菸就好”。
在一棵大樹下，我睡著了。正午。

※本文作者：西樓飛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