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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賈平凹的哲理散文

在賈平凹文中,不難發現賈平凹的赤子之心,於現今複雜的社會裡的確難尋。而且,賈平凹對美感的追求,於字裡行間清晰易見。下面是本站小編給大家帶來的名家賈平凹的哲理散文,供大家欣賞。

名家賈平凹的哲理散文

名家賈平凹的哲理散文:朋友

朋友是磁石吸來的鐵片兒、釘子。鑼絲帽和小別針,只要願意,從俗世上的任何塵土裡都能吸來。現在,街上的小青年有江湖義氣,喜歡把朋友的關係叫“鐵哥們”,第一次聽到這麼說,以為是鐵焊了那種牢不可破,但一想,磁石吸的就是關於鐵的東西呀。這些東西,有的用力甩甩就掉了,有的怎麼也甩不掉,可你沒了磁性它們就全沒有嘍!昨天夜裡,端了盆熱水在涼臺上洗腳,天上一個月亮,盆水裡也有一個月亮,突然想到這就是朋友麼。

我在鄉下的時候,有過許多朋友,至今二十年過去,來往的還有一二,八九皆已記不起姓名,卻時常懷念一位已經死去的朋友。我個子低,打藍球時他肯傳球給我,我們就成了朋友,數年間身影不離。後來分手,是為著從樹上摘下一堆桑椹,說好一人吃一半的,我去洗手時他吃了他的一半,又吃了我的一半的一半。那時人窮,吃是第一重要的。現在是過城裡人的日子,人與人見面再不問“吃過了嗎”的話。在名與利的奮鬥中,我又有了相當多的朋友,但也在奮鬥名與利的過程,我的朋友交換如四季。……走的走,來的來,你面前總有幾張板凳,板凳總沒空過。我作過大概的統計,有危難時護傷過我的朋友,有貧困時賙濟過我的朋友,有幫我處理過雞零狗碎事的朋友,有利用過我又反過來端我一腳的朋友,有誣陷過我的朋友,有加鹽加醋傳播過我不該傳播的隱私而給我製造了巨大的麻煩的朋友。成我事的是我的朋友,壞我事的也是我的朋友。有的人認為我沒有用了不再前來,有些人我看著噁心了主動與他斷交,但難處理的是那些幫我忙越幫越亂的人,是那些對我有過思卻又沒完沒了地向我討人情的人。

地球上人類最多,但你一生的交往最多的卻不外乎方圓幾裡或十幾裡,朋友的圈子其實就是你人生的世界,你的為名為利的奮鬥歷程就是朋友的好與惡的歷史。有人說,我是最能交朋友的,殊不知我的相當多的時間卻是被鐵朋友佔有,常常感覺裡我是一條端上飯桌的魚,你來搗一筷子,他來挖一勺子,我被他們吃剩下一副骨架。當我一個人坐在廁所的馬桶上獨自享受清靜的時候,我想象坐監獄是美好的,當然是坐單人號子。但有一次我獨自化名去住了醫院,只和戴了口罩的大夫護士見面,病床的號碼就是我的一切,我卻再也熬不下一個月,第二十七天裡翻院牆回家給所有的朋友打電話。也就有人說啦:你最大的不幸就是不會交友。這我便不同意了,我的朋友中是有相當一些人令我吃盡了苦頭,但更多的朋友是讓我欣慰和自豪的。

過去的一個故事講,有人得了病去看醫生,正好兩個醫生一條街住著,他看見一家醫生門前鬼特別多,認為這醫生必是醫術不高,把那麼多人醫死了,就去門前只有兩個鬼的另一位醫生家看病,結果病沒有治好。旁邊人推薦他去鬼多的那家醫生看病,他說那家門口鬼多這家門口鬼少,旁邊人說,那家醫生看過萬人病,死鬼五十個,這家醫生在你之前就只看過兩個病人呀!我想,我恐怕是門前鬼多的那個醫生。根據我的性情。職業、地位和環境,我的朋友可以歸兩大類:一類是生活關照型。

人家給我辦過事,比如買了煤,把煤一塊一塊搬上樓,家人病了找車去醫院,介紹孩子人託。我當然也給人家辦過事,寫一幅字讓他去巴結他的領導,畫一張畫讓他去銀行打通貸款的關節,出席他岳父的壽宴。或許人家幫我的多,或許我幫人家的多,但只要相互誠實,誰吃虧誰佔便宜就無所謂,我們就是長朋友,久朋友。

一類是精神交流型。具體事都幹不來,只有一張八哥嘴,或是我慕他才,或是他慕我才,在一塊談文道藝,吃茶聊天。在相當長的時間裡,我把我的朋友看得非常重要,為此冷落了我的親戚,甚至我的父母和妻子兒女,可我漸漸發現,一個人活著其實僅僅是一個人的事,生活關照型的朋友可能瞭解我身上的每一個痣,不一定了解我的心,精神交流型的朋友可能瞭解我的心,卻又常常拂我的意。快樂來了,最快樂的是自己,苦難來了,最苦難的也是自己。

然而我還是交朋友,朋友多多益善,孤獨的靈魂在空蕩的天空中游戈,但人之所以是人,有靈魂同時有身軀的皮囊,要生活就不能沒有朋友,因為出了門,門外的路泥濘,樹叢和牆根又有狗吠。

西班牙有個畢加索,一生才大名大,朋友是很多的,有許多朋友似乎天生就是來扶助他的,但他經常換女人也換朋友。這樣的人我們效法不來,而他說過一句話:朋友是走了的好。我對於曾經是我朋友後斷交或疏遠的那些人,時常想起來寒心,也時常想到他們的好處。如今倒坦然多了,因為當時寒心,是把朋友看成了自己和自己的家人,殊不知朋友畢竟是朋友,朋友是春天的花,冬天就都沒有了,朋友不一定是知己,知己不一定是朋友,知己也不一定總是人,他既然吃我,耗我,毀我,那又算得了什麼呢,皇帝能養一國之眾,我能給幾個人好處呢?這麼想想,就想到他們的好處了。

今天上午,我又結識了一個新朋友,他向我訴苦說他的老婆工作在城郊外縣,家人十多年不能團聚,讓我寫幾幅字,他去貢獻給人事部門的掌權人。我立即寫了,他留下一罐清茶一條特級煙。

名家賈平凹的哲理散文:風雨

樹林子像一塊麵團了,四面都在鼓,鼓了就陷,陷了再鼓;接著就向一邊倒,漫地而行的;呼地又騰上來了,飄忽不能固定;猛地又撲向另一邊去,再也扯不斷,忽大忽小,忽聚忽散;已經完全沒有方向了。然後一切都在旋,樹林子往一處擠,綠似乎被拉長了許多,往上扭,往上扭,落葉衝起一個偌大的蘑菇長在了空中。嘩地一聲,亂了滿天黑點,綠全然又壓扁開來, 清清楚楚看見了裡邊的房舍, 牆頭。

垂柳全亂了線條,當拋舉在空中的時候,卻出奇地顯出清楚,霎那間僵直了,隨即就撲撒下來,亂得像麻團一般。楊葉千萬次地變著模樣:葉背翻過來,是一片灰白;又扭轉過來,綠深得黑清。那片蘆葦便全然倒伏了,一節斷莖斜插在泥裡,響著破裂的顫聲。一頭斷了牽繩的羊從柵欄裡跑出來,四蹄在撐著,忽地撞在一棵樹上,又直撐了四蹄滑行,末了還是跌倒在一個糞堆旁,失去了白的顏色。一個穿紅衫子的女孩衝出門去牽羊,又立即要返回,卻不可能了, 在院子裡旋轉, 銳聲叫喚,離臺階只有兩步遠,長時間走不上去。

槐樹上的葡萄蔓再也攀附不住了,才鬆了一下屈蜷的手腳,一下子像一條死蛇,嘩嘩啦啦脫落下來,軟成一堆。無數的蒼蠅都集中在屋簷下的電線上了,一隻挨著一隻,再不飛動, 也不嗡叫, 黑乎乎的,電線愈來愈粗,下墜成彎彎的弧形。

一個鳥巢從高高的樹端掉下來,在地上滾了幾滾,散了。幾隻鳥尖叫著飛來要守住,卻飛不下來,向右一飄,向左一斜,翅膀猛地一顫,羽毛翻成一團亂花,旋了一個轉兒,倏乎在空中停止了,瞬間石子般掉在地上,連聲響兒也沒有。

窄窄的巷道里,一張廢紙,一會兒貼在東牆上,一會兒貼在西牆上,突然衝出牆頭,立即不見了。有一隻精溼的貓拼命地跑來,一躍身,竟跳上了房簷,它也吃驚了; 幾片瓦落下來, 像樹葉一樣斜著飄,卻突然就垂直落下,碎成一堆。

池塘裡絨被一樣厚厚的浮萍,凸起來了,再凸起來,猛地撩起一角,唰地揭開了一片;水一下子聚起來,長時間的凝固成一個錐形;啪地摔下來,砸出一個坑,浮萍衝上了四邊塘岸,幾條魚兒在案上的草窩裡蹦跳。

最北邊的那間小屋裡,木架在吱吱地響著。門被關住了,窗被關住了,油燈還是點不著。土炕的席上,老頭在使勁捶著腰腿,孩子們卻全趴在門縫,驚喜地疊著紙船,一隻一隻放出去……

名家賈平凹的哲理散文:獵人

戚子紹在禮拜五的下午去秦嶺打獵時要帶上一個叫夏清的女子,王老闆問是不是情人,戚子紹說才認識的,應該是熟人,女熟人。王老闆就認為打獵帶女人不好,又累又不安全,而且三天裡住宿也不方便。戚子紹噎了一句:“你捨不得花錢了?!”王老闆便不再嘟囔,將車開到A路B樓外的花壇邊按喇叭,一長一短地按得生響。樓道里跑出來的卻是兩個女人,打頭兒的是個胖子,四肢短短的,跑起來像是鴨子。戚子紹迎著陽光,把眉頭皺成一疙瘩,等胖子跑過來了,一邊替夏清拿了大包小包,一邊卻對著胖子笑。

“怎麼個給你撥電話也聯絡不上!我還擔心你不能去呢?”戚子紹說。“怕不是吧,”胖子做著鬼臉。胖子做鬼臉的時候很性感。“認識了夏清就不想見我了?這我知道。可我和夏清是籠沿連著籠攀兒,不拆伴的!”夏清站在車尾,抿著嘴笑,戚子紹又一次笑了。“我懷疑你倆是同性戀!”“或許是吧!”王老闆已經把車門開啟,胖子的一隻腿伸出去,又取出來,哇地叫了一下,瞧見了裝在裡邊的長舌帽,爬山鞋,軍用水壺,雨傘,毛毯,一袋子礦泉水和三支長長短短的獵槍。說 :“戚處長,你還真的是個獵人了!”“幹啥就要像啥麼!”戚子紹在後車箱幫夏清將一個大旅行袋放好,這是一頂軍用的野營帳篷。戚子紹低聲說:“是你通知了她?”夏清說:“你打電話過來時她就在旁邊,我不能瞞了她。”戚子紹說:傻女子!夏清說,我是傻。藍底碎白花的裙子在陽光一抖,戚子紹覺得滿地都是墮落的花瓣了。胖子在問王老闆:“這是你的三菱吉普?多有個性的車,我就喜歡紅顏色的!”王老闆說:“是小了點,但爬山功能好。”戚子紹關了後車箱蓋,悄悄說 :他是我的客戶。揩了夏清手背上的一點土,夏清忙把手塞進了口袋裡,戚子紹卻衝了胖子說:“車不錯吧,老王可是個大老闆嘍!”胖子說:“你盡結識大老闆!”戚子紹說:“也結識美女哇!”走到前面,為胖子拉開車門,很紳士地說:“請!”胖子卻說:“是要我坐在前

邊,你們坐後邊呀?我也偏坐在後邊!”把吃的喝的用的東西,往前邊座位上堆,堆成一個小山。“不願意我坐後邊?”胖子讓戚子紹坐在後座位的中間了,自己擠進來。戚子紹說:“這盼不得麼,東宮西宮,我過的是皇帝生活麼!”故意搖晃著身子,將手在胖子的膝蓋上拍了一下,便問:“最近做啥哩?”胖子說:“啥也沒做,只做愛。”四個人都噗地笑了,戚子紹說:“這話說得好!王老闆,你瞧我這女熟人有意思吧?”胖子說:“我可告訴你,下次再出來玩不首先通知我,我會生氣的。你要待我好些,我可以繼續給你批發美人,我是胖了點,我的女朋友卻沒有不漂亮的!”戚子紹確實是先認識了胖子,然後通過胖子認識了夏清的。那日他在一個朋友家搓麻將,麻將桌上有胖子,她是一家公司的職員,詢問他們銀行能不能採用她經銷的UPS不間斷電源器,這是微機上使用的配件,一旦使用上了就能長期使用。“這有什麼問題呀,”戚子紹是當場拍了腔子,”用誰的配件都是用,辭掉別的供貨用你們的就是了!”但過後他卻沒有動靜。有一天胖子又來了,領著的是夏清,夏清是一個瘦高瘦高的女子,戚子紹就有些拘謹。戚子紹是見著了漂亮的女人就拘謹的。“你是上海來的?”他舌頭硬硬的說了普通話。女人說:“鄂不是。”一聽把我念成鄂,戚子紹才知道夏清是本城人,他就說西安還能有這麼漂亮的女人呀,而且氣質好。那天戚子紹說了許多話,都很幽默,簡直是妙語連珠,胖子說你愛上她了?他說:哪裡?胖子說,這你瞞不了我的感覺,瞧你想象力多好!第二天戚子紹就約了夏清去茶樓吃茶,夏清應約而來,來的還有胖子。戚子紹是有了許多話想要給夏清說,但胖子老在旁邊,她們總是一塊來一塊去,戚子紹沒有了機會,但戚子紹還是幫忙推銷了。

秦嶺在城南五十里外,車行駛了半小時,進了灃峪口,路就在峽谷的半崖上蜿蜒盤旋,每每車在拐彎處就傾斜,坐在座位中間的戚子紹就一會靠在胖子的身上,一會擠著了夏清,夏清被擠得嗷嗷地叫。戚子紹說:“這是身子要倒的,與道德品質無關啊!”頭與頭要捱上的時候,戚子紹瞧著夏清的眼睛說貼這麼長的睫毛,夏清說不是貼的,戚子紹用手去拔了一下,果然不是貼的,就感嘆什麼叫天生麗質。王老闆故意把車開得很猛,三個人就顛得像在舞蹈,戚子紹就勢用雙臂摟住夏清和胖子,卻叮嚀王老闆把反光鏡擰上去,專心開車。王老闆真的把反光鏡擰了上去,宣告他不會看的,他什麼都沒看見,就聽著他們在後邊說女人的高跟鞋和香水,戚子紹的觀點是高跟鞋是世界上最偉大的一項發明,但香水卻破壞了女人特有的體味。這話惹得胖子堅決反對,因為她今天沒有穿高跟鞋而噴灑了強烈的香水。夏清即將雙腿收縮在身下,戚子紹也就說了一句胖子的絲襪好,絲襪是女人的第二層面板。胖子說:“只許看不許摸!你們常進山打獵嗎?”戚子紹說:“當然嘍,差不多的禮拜都來!”胖子說:“有錢有權的人真會生活!政府不是禁止民間有槍嗎,你長長短短三支槍?”戚子紹說:“這沒辦許可證呀!你需要辦不?我可以幫你辦一張。”王老闆說:“這可是真的,在西安市裡戚處長沒有什麼事情他搞不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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