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蒙文學站

白樺簡介

雲南,我的靈魂之地

白樺簡介

作者:白樺

大家感動,感動大家!

感恩的心  

1957年,精神十分萎靡、情緒臨近絕望的我,在離開昆明的那天清晨,悄悄帶走了一盆殷紅的茶花。很多人大惑不解——到了這般田地還惦記著風花雪月,真的是不可救藥了。他們哪裡知道,我所想的是:以後再也不能回到雲南來了。回不來了,我只好把雲南帶走

我作為“雲南省文學藝術人才表彰會”的一個受獎者,從上海來到昆明,接受“繁榮文學藝術特別貢獻”榮譽稱號。相對許多在雲南耕耘過的專家,我很感到慚愧!我只是在這裡工作過,談不上貢獻,實在是擔當不起這樣崇高的榮譽。我想到那些已經遠離我們而去的戰友,如馮牧、李廣田、李喬、王家乙、雷振邦、關肅霜、楊麗坤……他們在這裡付出過艱辛的勞動,在雲南留下過許多長久不曾凋謝的花朵。今天,要是他們都在這裡,該有多好!但是他們都不在這裡。此刻,我想到的不是個人榮辱,不是個人得失。我想說說我所認識的雲南,我用靈魂擁抱過的雲南,與我的命運如此緊密相連!對於我,雲南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呢?

1950年元旦,我們的野戰兵團冒雨從南寧出發,前衛部隊12日就從文山州的剝隘進入雲南了,迎接我們的是載歌載舞的邊縱游擊隊員和盛裝的各民族群眾。就在進入雲南第一天的晚上,邊縱游擊隊的女戰士和各族婦女端來熱水,一定要給戰士們洗腳。戰士們很難為情,她們說,你們的腳是從遙遠的黃河彼岸走過來的,你們走了好長好長的路啊!我們等了你們一生一世。我和戰友們只好脫下已經破爛不堪的鞋襪,把打滿水泡的腳伸給了她們。說實話,在此之前,除了母親之外,為我洗過腳的就是雲南各族人民的父老、兄弟、姐妹了——對於我,雲南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我軍就全部佔領了從文山一直到打洛的全部滇南地區。我注意到,很多人家裡連一碗隔夜糧都沒有,為了勞軍,他們卻殺光了他們飼養的雞鴨豬羊——對於我,雲南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金平有個白石崖,那是一個山頂上的邊境寨子,解放初期,那裡的瑤族居民都是勇敢的聯防隊員,我們不少部隊作家、攝影師、畫家都在那裡訪問過、居住過。有一次我一個人在他們的寨子裡過夜。為了我的安全,他們在五里以外就安排了哨兵,第一道哨兵是他們的狗,第二道哨兵是他們的老婆孩子,第三道哨兵才是握著砍刀和火槍的聯防隊員——對於我,雲南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我恐怕是最早訪問香格里拉的文學工作者之一了,當年我的朋友們大部分已經去世。多年以後,在我重訪香格里拉的時候,他們的後人一見到我就抱住了我,哭成一團。他們和我素不相識,只是從他們的前輩給他們講述的往事裡知道我,但他們就像是親眼見到過我一樣。你們真的見過我嗎?真的見過,見過,真的見過——對於我,雲南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1957年秋天,我從北京來昆明接受批判,大會接著小會,看來非要被打成右派不可了。精神十分萎靡、情緒臨近絕望的我,在離開昆明的那天清晨,悄悄帶走了一盆殷紅的茶花。這舉動被人發現,使得很多人大惑不解,到了這般田地還惦記著風花雪月,真的是不可救藥了!可他們哪裡知道,我想的是一個讓我最為痛苦的問題,那就是,以後再也不能回到雲南來了。回不來了,我只好把雲南帶走——對於我,雲南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1962年“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的最高指示下達以後,柯慶施和張春橋發現我在上海海燕電影製片廠工作,而且還在寫劇本,他們勃然大怒,指令我繼續下鄉勞動改造。至於到哪裡去,電影廠讓我自己選擇。我打了一個報告,希望把我下放雲南。這個報告到了張春橋那裡,他對我的目的十分懷疑:是企圖偷越國境?還是企圖裡通外國?我的報告很快就被打了回來,加了一條硬性的規定,不許離開上海200公里以外——對於我,雲南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1982年春天,我終於又回來了,列車進入昆明火車站的時候,站臺上站滿了和我闊別多年的戰友,他們往日的黑髮幾乎都被白髮所替代了。頓時,車窗就模糊了。那是玻璃上的雨水?還是我眼睛裡的淚水呢?朋友們!對於我,雲南就是這樣一個地方!(南方日報2006-6-25)

標籤:白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