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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瑛簡介

早期的稼穡

田瑛簡介

作者:田瑛[土家族]

這個故事發生的時間不詳,任何一個年份似乎都可以作為它的背景。故事的不確定性就在於此,它既是一段歷史,又是一種現實,然而更像一個預言。

太來到田邊已經很久了,他雙膝跪地,三隻眼睛鼓鼓地仰視天邊,目光裡充滿了乞求的神情。那時候,人類還不能區分四季,在現代人看來,太所置身的季節正值初春時分,因為寒冷明顯已經過去,太可以少穿一件皮衣了,而且,山野的積雪和水田的薄冰也在開始融化,冰凌脆裂的聲音隱約可聞,它向太報告了一個重要的訊息,人類企盼的儺鳥即將來臨。還有什麼比儺鳥到來更要緊的事情呢?沒得。太憑空想象著儺鳥排陣飛臨的情景,不由得喜笑顏開了。太的笑容是那個古老的春天裡提前盛開的一朵鮮花。

田其實並不叫田,是一汪沼澤地,充其量是田的雛型,因為它孕育了人類第一個年成,我們才稱它為田。太的部落傍水而居,他們是這片水田最初的主人。太在盡一個巫和酋長的職責,以往這份職責是由大履行的。大是部落最後一位女巫兼酋長,一年前,她和太有過一場生死之爭,結果大輸了,從而意味著母權喪失。

太遲早要得位的,部落的歷史註定由他來改寫。他一出生就顯得與眾不同,奇人天相,落地時不哭,不動。人們以為是個死胎,正要剪開胎衣時,不料他突然間哈哈大笑起來。一個初生嬰兒居然發出了成年男子的笑聲,小小部落為之震驚是必然的。更讓人驚愕的事實還在後頭,小兒生就三隻眼睛,那第三隻眼睛不偏不倚正好長在天庭上,與另外兩隻眼睛構成一個三角形。此時,太降生的這幢茅屋出現了片刻寧靜,太的笑餘音繞樑,仿若長了翅膀在人們的頭頂久久盤旋。人們皆屏息不語,單等一個神聖時辰過去或到來。

部落女人得了怪物,不能視作小事,口信風快報到大那裡,大那時就已經是酋長了,大聞訊同樣以風的速度趕來,來決斷小怪物生死,同時決定部落的命運。大僅瞟那小東西一眼就厭煩起來,伏身細瞧後又喜上眉梢。世人皆知大的脾氣,大並非喜形於色之人,其表情一向如變幻莫測的雲,概不能當真。那怪物確實怪,他好像曉得大的來意,即刻遞上一副討好的笑容。大本來不想在這件事情上耽擱時間,只要她願意,一個手勢足以使太成一件棄物隨便丟掉的,那樣倒省事了,也不會給自己留下後患。她悔不該對那三隻眼睛好奇,由此便鑄成大錯。太的三顆小眼珠滴溜溜轉動,它勇敢地迎接了大的審視。站在大的位置看太,她分明感到了三把刀的逼視。作為巫,大全然不必懾於太的目光的,巫是神的使者,巫的任何言行都代表神旨,大到底怕些什麼呢?至此一切還來得及,大經歷中的一個夢境也明白無誤地詔示過她,夢言三隻眼降臨之日,便是母權旁落之時。也許大遺忘了這個夢,或者說她根本不相信此夢,要不就是天意使然,才造成大為這樁易斷的事猶豫不決。

丟?留?一個部落成員問大。原始人的語言十分簡短,表達出來卻極其明確。

舊。大說。

舊,這是部落里約定的一句行話,即按老規矩做的意思。凡剛出世的嬰兒,須經過考驗才能決定存亡,他們無一例外都要被拋入河中,觀其沉浮再作取捨,沉者乾脆讓他沉到底,連屍首也用不著收了;浮者算命大,便撿回養起。習俗源於傳說中的一次災荒;那一年遭天火,火毀了家園,毀了賴以生存的森林,毀了一切,獨留給他們一條滔滔不息的河流。食物短缺是必然的,光有河水不能當飯吃,面對河流,他們只好作無奈的選擇了。以前添丁是喜,現在成愁,愁養不活,唯有河流才可能替人分擔憂愁,那麼索性就交給河去作主吧……

和其他倖存兒的結局一樣,太無疑經受住了考驗。所不同處,別的嬰兒落水後免不了一翻撲騰和掙扎,太則不然,太浮力超人,他再次給部落人以驚詫,河水輕輕地托起了他,河對於他是再好不過的搖籃,他仰躺在水面上,像一個永不沉底的葫蘆瓜。

太天生古怪,不合群,從不跟人往來。更多的時候,他總是獨處一隅,冷眼旁觀人家做事。除了落地時的那聲怪笑,他再沒有出過聲,更無言語,和一個啞巴沒有區別。他就這樣一直過著沒伴、沒有語言的生活。部落中,純粹的啞巴並不少見,人們不以為怪,而三隻眼才真正稀罕,所以太難免被人辱笑。有人諒他聽不懂話,便打啞語欺負他,先伸出三個指頭,接著指向褲襠。那時人類已懂得羞恥,這個猥褻手勢自然瞞不過太,太被激怒了,怒氣衝開了太生命中的某一道閘門,怒吼聲破口而出,震懾了所有在場的人。太的怒吼正巧和天邊的一陣雷霆不謀而合,人們無法將兩者嚴格區分開來,但人們死死地記住了那個日子。

一天,太找到那個曾經羞辱過他的人,說了許多感謝的話。太的口音來自另一個世界,彷彿一連串神祕的咒語,叫人聽不明白。太只好改用啞語,他的手勢分別三次從自己眼前出發,然後相繼沿著上中下三個不同方向指點而去。太的本意是,他的三隻眼各有用途,一隻看天,一隻看地,一隻看人。這一回那人表示懂了,不久全體部落人都懂了,他們對太的自我表白深信不疑。

這條河暫時還沒有命名,人們一直把它叫河,其實它有一個河的名字就夠了,用不著額外稱呼的。河先於人類抵達這裡,經過山前時突然放慢了腳步,像要停留的樣子。河畢竟沒有停留,僅轉了一個大彎,然後匆匆趕它的路。山因河青,河因山秀,於是這一帶風景如畫了。

人類遷徙全然不同河流出走,一旦落腳就死心踏地不願動了,他們看中了這道山灣,便依山傍水紮下營盤,開始過定居的生活。他們用石斧斫倒手杆粗的樹作支柱,搭蓋起一幢幢茅棚。茅棚是人類最早的建築,最早的房屋,它雖然低矮,簡陋,排列很不整齊,隨意地豎立或坐落,但對於飽受穴居之苦的人類來說,其意義無異一步登天了。

伴隨著房屋誕生,人類初期的等級制度業已形成。屬於酋長的那間茅屋格外高大些,它傲居寨落中央,室內儲藏也相對豐富。現在是大主事時期,她享受著擁有男僕的物權,部落裡青壯男子盡她挑選,輪流侍候她。除了日常飲食起居,更主要的是要盡一個男人的義務。大已經不年輕了,陪她的男人可以作她的兒輩,但她的精力很旺盛,作為女人的某些慾望依舊不減。和大同輩的母氏都早已收了心,男人從此不再光顧她們,唯有大那裡沒有空過男人。寨子裡有許多獨立的女兒房,那是成年女人招宿男人的所在,與大相比,她們遠遠不及大那樣夜夜風流。凡受寵的男人都想取悅大,盡心盡力是自然的。不過男人的精力用在別處也許有餘,用到大這裡往往不足,半夜裡被大逐出門是常有的事。

所有男人中,只有太還沒有被大寵幸過。太體魄高大,渾身肌肉油黑髮亮,強健如野牛。太屬於女人一看就愛的那種型別,但太偏不近女色,見了女人,他總是躲禍害一樣離得遠遠的,根本不像個男人。原始人性觀念極為淡薄,性乃吃飯穿衣家常事,隨便得很,故部落裡任何男女之間皆無祕密可言。純屬禦寒,人們才在冬季披裹樹皮或獸皮縫製的衣服;到了夏天,便一律將衣物悉數脫去,腹下僅用一束草稍作遮掩。與其說是遮羞,不如說是裝飾,因為那束草絲毫擋不住什麼,它常被山風撩起,一切都一覽無餘了。

在這裡,我們將再次看到太的怪癖,太隱藏了一個野蠻人不該隱藏的祕密。一張灰色兔皮常年包庇著太的下身,兔皮再現了一隻兔的完美造型,它或靜或動,動靜自如,讓人們看到灰兔生命的自然延續。兔是動物界的弱類,一生扮演著逃亡者角色,現在卻搖身一變,加入到追趕者行列,初回趕肉,即狩獵,它就搶在前面引路,眾人尾隨其後。除了引路者目標明確,其餘人一概盲目,跟著瞎跑和瞎喊。人拼命追攆也不及兔快,人被拖跨了,落伍了。失去了引路者等於失去獵物,當他們空手返回駐地時,一次例行的懲罰在等待他們,酋長親手給他們每人幾鞭。鞭為皮製,沾滿了清一色男性的血跡。鞭子的落點通常是屁股,酋長起初選定這個部位是費了心思的,既不傷筋又不害骨,最經得起打又最經不起打。對付男人的屁股,酋長不會吝惜力氣,她下手很重,鞭鞭落到實處。有喊疼者,有求饒者,有疼得就地打滾者,但他們概得不到同情和可憐,反遭人鄙視和唾棄。其間,一片嗚呼聲四起,尖厲,悠長。那是部落女人們的共同心聲,是比皮鞭還狠毒的東西,能把男人徹底粉碎,或徹底埋葬。受罰的男人一律跪著,身體彎成弓形,這樣,他們的屁股便暴露無遺。這些屁股平時沒有少捱過鞭子,早已疤痕累累,如果再加上幾鞭的話,就簡直難找到一塊好肉,所以,天下破爛不堪之物莫過男人的屁股了。

這是一個賞罰分明的部落,賞和罰的儀式幾乎是同時進行的。在同樣尖厲且悠長的嗚呼聲中,太登場了,部落的少年英雄登場了。作為狩獵的唯一功臣,太註定要成為這場儀式的主角。第一次參加狩獵,太就碰到了好運氣,或者說好運氣找上了他,大自然饋贈給了他一份獨食。滿載而歸的太彷彿是從某種季節走來,肩負著沉甸甸的收成,一條蛇,一隻鹿,外加幾隻野雞;臉上表情也是一種收成:自得和滿足。他大搖大擺,穿行在夕陽、霞光、暮色交匯而成的晚景裡,穿行在眾目睽睽之下,一點也不怯場。噫——有人帶頭喊出聲來,接著進一片噫的合鳴。噫是原始人類的感嘆詞,視不同場合表達不同意思:喜悅,驚奇,嘲諷,甚至憤怒。噫聲不絕,人們感嘆不止。眾人紛紛湧向太,把太抬舉起來繞場而行,太很識抬舉,自覺浮在人流之上輕漂如獨木舟。

儺——大發了一句話,音調拖得很長。大一出聲,說明儀式已經進入實質性階段。大主持儀式只需要說一個儺字,儺字是多義的,既是話,又是訊號,它貫穿了儀式的全過程,所有部落成員皆能心領神會,不得出錯的。太的身子幾乎和大的話音同時落地,穩穩地立在場子中央。天色徹底陰暗下來,黑夜正式降臨模糊了眾人視線,儘管太近在咫尺,他的影子也顯得若隱若現。這時候,又是大的聲音驅除了黑暗,因為隨叫隨應的火種師已經把篝火點燃。火種師由一名老人擔任,地位在一人之下眾人之上,她經驗豐富,忠實可靠,讓這樣的人掌管火種,部落的溫暖才有保障。

火很快燃燒成大火,越燒越旺,碼在旁邊的柴山是火燃燒不熄的源泉。人的出現如同日出,照耀著人類古代的夜晚。

太距火堆最近,他置身火光中,置身在光天化日之下。適才還很從容的太好像受不了這光,確切地說是受不了眾人的目光,他有些慌神,竟然忘了一個英雄應該做的事情。作為儀式不可缺少的環節,他必須遵循部落常規脫淨衣物,做到紋絲不掛,即便大冷天也不得例外。凡是男人都不會放棄這個炫耀自己的機會,捧起下身展示給眾人看,並表演出種種與性事有關的動作。於是,一具平常被視為賤物的男根便出盡風頭了,只有它和它的主人明白,時辰一過,它就得夾起尾巴收斂起來,像只老鼠躲進洞裡,不曉得哪年哪月才重見天日。習俗形成可以追溯到若干年前,那時男女有了明確分工,女人負責捕魚,採集,種植,男人專事狩獵。男人的地位決定了他們要同風險和死亡打交道,人類狩獵史說穿了就是男人同野獸搏鬥的歷史,人能活著回來就不錯了,活著回來又得獵物就更加了不起。某日,一個真以為自己了不起的男人得意忘了形,當眾露出他的陽物耍痞。這就犯了大忌,一個母性氏族被觸怒了,她們要從嚴處置犯忌者。女酋長笑盈盈地走攏去,隨同前往的還有她手上的一柄石刀,石刀剛磨礪過,鋒口酷似一片笑意深長的嘴脣,但它笑出的是石頭的刮毒和陰冷。石刀一旦啟用,部落的一個男人就要廢了,沒得用了。縱然完整保留下一副男人的骨骼和軀殼,但少了那根要命的筋就不算男人了。事實上,人們沒有看到理想的結果,理想和現實相差得太遠,或者說理想走向了它的反面。由於酋長臨時變卦,改罰為獎,那個本該挨刑的人反倒成了受人擁戴的英雄。酋長是有遠見的,她的一念之差化作原始的動力,使所有的男人願意為一種榮譽賣命了,古老的習俗便由此誕生。

現在,太的手伸到了腰帶上,幾次欲解又止,他的猶豫直接延誤了儀式進行。急亟分享獵物的人們都等得不耐煩了,他們提前準備好了胃口,恨不能早點了事。突然間又噫聲四起,這時的噫已經改變性質,從讚許轉為不滿。太感到那些嘈雜的聲音如同一雙雙爪子在撕扯他的腰帶,他的兔皮褲子要不翼而飛了。當然,出面解危的只有大,大和歷史上那位有遠見的酋長形同一個,臉上笑嘻嘻地,手裡同樣持一把石刀。但任何事情總有它的奇異之處,大的刀沒有白拿,最終派上了用場,刀在太的腰部輕輕一劃,那根皮帶子徹底斷了,與此相連的兔皮失去攀援頹然掉到地上,等於太的祕密掉到了地上,太想撿起它已經來不及,撿起來也不是祕密了。太全身赤裸,多年羞於見人的部位格外突出,它像一條倒掛的蛇悠悠晃動。起初,人們以為太的腸子漏了出來,細看才醒悟是長在他體外的那根腸子。這就讓人費解,太為此應該引以自豪才是,怎麼自卑得一直抬不起頭呢?

大見狀如獲至寶歡喜癲了,臉上綻開了從未有過的笑容。今夜頭,儺。她對太說,話中明白無誤地暗示了她和太的某種關係。

太固執地搖了搖頭,太搖頭顯然不合時宜,因為大的意志是不能違背的。

大的臉色頓時晴轉陰,彷彿一場暴風雨即將到來。儺!她加重語氣吼道。

我儺。太說。

我儺!大說。

恰似原始交易中的討價還價,二人僵持良久。結果,他們認可了同一件事情,分歧在於都不肯屈駕對方。

大失眠了。大很少有失眠的時候,但是今天晚上實在困不著,老倍伴已被辭退,而她想要的人又遲遲沒有到來。土床的一邊空著,大的心空著,空得無著落。起風了,風是夜間偷情高手,在大的茅屋前後溜來溜去,還不時地鑽進屋裡挑逗大,極盡風流。人可以拒絕同類但不可以拒絕風,風無處不在,它的撫摸是全身心的,它從人的髮梢、肌膚入手,然後直達人的內心,這樣人就整個地被它俘虜了,無論如何是跑不脫的。但風生性靠不住,它只能製造遙擺式的愛情,在大看來,縱然它風情萬種也不能代替一個男人的好處。所以,大的眼睛只顧瞪著那扇虛掩的柴門,那是特意給太留的,她相信太會來,部落裡自古女招男從的習慣不會因太而改變,何況她是酋長,更沒有不來之理,除非日出西邊,河水倒流。

其實,大並沒有堅持多久,至少沒有堅持到天亮,那道自信的堤壩便自行坍塌了。大經歷了一生中最難熬的苦悶時光,就人類歷史而言,她所代表的整個氏族莫不如此。啟明星漸漸顯露出它的輪廓,它一閃一閃,彷彿神靈在眨眼、在昭示。身為酋長同時身為女巫,大是聽得懂神的語言的,她沒有再等待,而是起身出門,朝不遠處的另一幢茅舍走去。本來是一腳平路,她卻走得磕磕絆絆,像有種種障礙阻止她前行。原來,那種阻礙來自她內心,她一步三回首總也走不出自己的影子。到此時,大才意識到某種危機,她誤入了歧途,想回心轉意為時已晚,因為她無家可歸了。大一出門,風就趁虛而入,風從內部動搖了茅屋的根基。大親眼目睹了茅屋的風雨飄搖,接著歪斜,傾倒,最後剩下一片廢墟,於是,大感到天垮了。

大總算到達她想要來的地方,確切地說,是狗吠聲把她招引到了這裡。適才,她還在夢中,或在幻覺中,狗首先發現了她,狗用慣常的方法汪汪地輕狂起來。狗吠聲起到了召喚和邀請的作用,大循聲從黑暗深處走來,駐足在太的屋場上。

現在,我們應該記錄下這個不尋常的黎明,這個晨曦初露的早期黎明,有關它的自然方面可以忽略不計,我們將看好它的人文部分,而一聲響亮的狗叫是重點風景之一。那時候,人類還沒有習慣養雞,以雞報曉是若干年以後的事情,至於人為的梆聲、號聲為期更晚,它們充其量是一件報時工具,不足以和遠古的這聲狗吠相比。人類最早馴養的動物是狗,狗起先也屬野類,是狼或狐,一次偶然也許是必然的機會,它們被人捕獲,關養起來,人狗之間的緣分大概就始於此,狗漸漸收了野心,養家了,成為人的得力幫手,狩獵,守屋,運輸,樣樣事情少不得它們;狗的忠誠尤其值得稱道,那是人類自身也不及的,於是就有人效仿學做起狗來,所謂忠實的走狗之類說法正是針對這些人而言,真把人說死了火,天底下恐怕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比喻了。

在這裡,強調一下季節的作用是很有必要的。由於夏天日長夜短,我們期待的這個白天來得比以往早一些。拂曉前的天色半明半暗,天色投影到太的屋角,那兒蜷縮著一條獵狗,狗睡眼惺忪,目光一如天色半明半暗。大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狗聽見了,狗忽然警覺地豎起耳朵,搜尋聲音的源頭。大一雙赤足走在狗的聽覺裡,大陌生的女人氣味也隨風源源不斷融入它的鼻息,但大的身影卻始終遊離在狗的視野之外。這已經夠了,狗全然用不著看見具體事物的,天地間任何響動對於它都是敵情,於是它振作起精神仰天一吠,那一吠宣告了黎明的誕生。天破曉了,部落人驚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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