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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詞三百首·王沂孫《齊天樂·蟬》

一襟餘恨宮魂斷,年年翠陰庭樹。乍咽涼柯,還移暗葉,重把離愁深訴。西窗過雨。怪瑤佩流空,玉箏調柱。鏡暗妝殘,為誰嬌鬢尚如許。銅仙鉛淚似洗,嘆攜盤去遠,難貯零露。病翼驚秋,枯形閱世,消得斜陽幾度。餘音更苦。甚獨抱清高,頓成悽楚。謾想薰風,柳絲千萬縷。

宋詞三百首·王沂孫《齊天樂·蟬》

【註釋】:

王沂孫生活於宋末元初 ,切身地經歷南宋國之變,在他個人思想上留下一絲極深的抹不去的痛。在這首詞裡,詞雖隱晦紆曲,卻也深婉有致,借詠蟬而寄託了作者的政治思考。

“一襟餘恨宮魂斷 ”。起筆不凡,用“宮魂”二字點出題目。據馬縞《 中華古今注 》:“昔齊後忿而死,屍變為蟬,登庭樹嘒唳而鳴,王悔恨。故世名蟬為齊女焉 。”詞中帶有濃郁的感傷色彩。詞的起筆直攝蟬的神魂 ,從而避開了蟬的環境和形態。“年年翠陰庭樹 ”,齊女自化蟬之後,年年隻身棲息於庭樹翠陰之間,於孤寂悽清的環境之中處活著。寫蟬在“翠陰庭樹”間的鳴叫聲。它忽而哽咽,忽而哀泣,聲聲悽惋。蟬在哀鳴 ,如齊女魂魄在訴怨 。“離愁深訴”承上“宮魂餘恨”,“重把”與 “年年”相呼應,足見“餘恨”之綿長,“離愁”之深遠。

“西窗過雨”,借秋雨送寒,意謂蟬的生命將盡,其音倍增哀傷。然而,“瑤珮流空,玉箏調柱”,雨後的蟬聲卻異常宛轉動聽,清脆悅耳,恰如擊打玉珮流過夜空 ,又如玉箏彈奏聲在窗外起 ,令聞者極為驚訝。“瑤珮流空,玉箏調柱。”形容蟬聲,它使人聯想到有這樣一位女子:她素腰懸佩,悠然弄箏。這位女子或許就是齊女宮魂生前的化影吧!一度歡樂與“西窗過雨”後的悲哀相對照,產生一種強有力的對比。“鏡暗妝殘,為誰嬌鬢尚如許。”是賦蟬的'羽翼,出現在讀者面前的卻仍然是一位幽怨女子的形象。女子長期無心修飾容顏,妝鏡蒙塵,失去了光澤。既然如此,今天何以如此著意打扮?不甘寂寞還是心中有所期待?這裡的“為誰”和上文“怪”字呼應,實為憐惜。

上片詠蟬,從正反兩面互為映襯。轉而寫蟬的飲食起居。“ 銅仙鉛淚似洗,嘆攜盤去遠,難貯零露。”詞從“金銅仙人 ”故事寫入,含意深遠,用事貼切,不著斧痕。據史載,漢武帝鑄手捧承露盤的金銅仙人於建章宮。魏明帝時,詔令拆遷洛陽,“宮官既拆盤,仙人臨載,乃潸然淚下 ”。李賀曾作《金銅仙人辭漢歌 》,有句雲 :“ 空將漢月出宮門 ,憶君清淚如鉛水 。”以餐風飲露為生的蟬 ,露盤已去,何以卒生。“病翼驚秋,枯形閱世,消得斜陽幾度 ”,寫哀蟬臨秋時的悽苦心情。蟬翼微薄,哪堪陣陣秋寒,將亡枯骸,怎受人世滄桑。

“餘音更苦 ”,蟬之將亡,仍在苦苦哀鳴,令人頓覺悽苦異常 。“餘音”與上片“重把離愁深訴”呼應。“甚獨抱清高 ,頓成悽楚”,“清高”意謂蟬的本性宿高枝,餐風露,不同凡物,似人中以清高自許的賢人君子。哀音颯颯 ,苦嘆造化無情 ,結局竟如此辛酸。

“謾想薰風,柳絲千萬縷 ”光明突現 :夏風吹暖,柳絲搖曳,那正是蟬的黃金時代 。輝光是雖甚,但已屬昨日之黃花,歡樂不再,徒增痛苦而已。《花外集》和《樂府補題》中都收錄了這首詞。《 樂府補題 》為宋遺民感憤於元僧楊璉真伽盜發宋代帝后陵墓而作的詠物詞集。詞中的齊後化蟬、魏女蟬鬢,都是與王室后妃有關,“為誰嬌鬢尚如許”一句,還有可能關合孟後髮髻 。詞中運用金銅承露典故,隱射宋亡及帝陵被盜事 。詠物託意,且以意貫串,無有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