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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琳的詩

現代詩1.57W

外灘之吻 公園裡的椅子 時裝雜誌 秋天的散步 扛著兒子登山

宋琳的詩

外灘之吻
1
外白渡橋上,你發稍的風
陽光細碎,你看著來來往往的船隻
黑披肩裹得更緊了,我熟悉
模糊的,一閃而過的臉
汽備,據說純屬於感傷的發明
短促的,像冬天的咳嗽,我們
說著話,很慢,先是你,然後是我
我想起大學時代,從黃昏開始
戀人們就倚著江提接吻
穿過樹的密語,瑟瑟響,瑟瑟響
而在城南那些特殊的夜晚
一個人因為失去名字
發現自己原本是另一個人
他躺著,躺在那遠去的,煙囪噴出的
聲音上面,凍得捲成一團

2

記得嗎?從花店出來我吻了你
我們終於沒去找那條街
而是又回到外灘,這樣很好
重新開始那未完成的,剛才我說什麼啦?
光的印象,是的,鑰匙的光
水缸內壁上那種播蕩的光
閉起眼睛感覺到被緩緩推向前
原諒我用過那個腥羶的比喻
蒼蠅,吊死鬼的天花板
門突然大開,燦爛使人
睜不開眼睛,太陽,渦狀的
我想把它夠著,它搖晃著
咣的一聲,被沉重的板隔開了
軀體像木刻,頹然倒下
手只好貼著牆,就這樣用手聽著外面。

3

這張照片上的人像我
蹲坐著,隨處可見的,芳者的姿勢
車身翹起,車柄觸著地面
Hurry,Hurry,他已耳熟能詳
背,毛巾,小腿的彈簧,還有心跳
我們聽不見的,經常被略過了
令人難堪的本土特色,對不?
惟有他的目光是捕捉不住的
天氣很好,在敞蓬的黃包車前
他看向這邊,筷子和碗
比能說出的更多,時間魔術
還會從懷舊的帽子里拉出什麼?
吊襪帶,短而寬的袖子,白手套
噴香的紙扇,從橋上跑下來
在拐角圍住車,憂雅的
二郎腿小姐欠起身,遞過一個施捨
揮揮手,打發了一段行程
老感覺那種目光沒有死
圍攏而來,麻木的,做沉默的深井

4

我們沿著江邊走,人群,灰色的
人群,江上的霧是紅色的
飄來鐵鏽的氣味,兩艘巨輪
擦身而過時我們叫出聲來
不易覺察的斷裂總是從水下開始
那個三角州因一艘沉船而出現
發生了多少事!多少祕密的迴流
動作,刀光劍影,都埋在沙下了
或許還有歌女的笑吧
如今遊人進進出出
茵茵草地彷彿從天外飛來
你搖著我,似乎要搖出你盼望的結論
但沒有結論,你看,勒石可以替換
水上的夕照卻來自同一個海
生活,閃亮的,可信賴的煤
移動著,越過霧中的洶湧
我們依舊得靠它過冬

5

街燈亮了,看不見的水鳥
在更高的地方叫著,遊船緩緩
駛離碼頭,你沒有來,我猶豫著
終於還是坐在觀光客中間
噴泉似的光柱射向夜空
鐘樓的龐大陰影投在回家的行人身上
“夜上海,夜上海”,芸芸眾生的海
奇異的異鄉漂流的感覺,一支
斷腸的歌,不管在何處
我僅是一浪人而已
恍惚之城,但常現在能夠說
我回來了,往昔的戀情隱入
星光的枝葉,我需要更多的黑暗,
好讓雙眼適應變化,當對岸
新城的萬家燈火沸揚,我靠著
船尾的欄杆,只想俯身向你


公園裡的椅子
太陽像一個晨跑的人,咚咚,
敲響地平線,用它的金腳踵,
樹葉落入十二月,你發現一塊冰
的凸面鏡中大地的橢圓型。

冰碎裂,同樣是短暫可見的事物,
那邊跑過的影子哪一個去而復來?
你早早進入公園,坐著讀信,
周圍,擺著一圈圈的空椅子。

這些椅子表明一種姿勢,
只不過現在空著,某人還未來,
他的司芬克斯還在路旁,高大而俊美,
它和他的影子糾纏著,不很清晰。

你早早來到,似乎出自對習慣的忠誠,
落葉在椅子下發出聲音,
似乎在發問:下一個會是誰?
(你讀的那封信沒有寄信人)

經歷了怎樣的一夜!況且
白霜剖面。你需要靜默十分鐘。
閒置起某種意義,彷彿戲散場後,
道具留下,戲劇中的幽靈留下,

今天與昨天雷同,重複著昨天。
椅子是冬天公園裡最基本的圖象,
任意而懶慵的即興詩行,
太陽和晨跑的人敲響地平線,

一朵朵雲邊緣陰亮,擦過椅背,
被藍天和巨大的城市所吸收,
有一種空虛從這裡生長出來,
“等待”這個詞像孩子手裡的汽球,

突然放開了,的確沒有人,
每張椅子隱含一個永遠的缺席者。
等來的或許是一張你自己的臉,
記憶的針尖穿過關節炎。

1998年冬,巴黎


時裝雜誌
1

內熱的地球,香發之吻
觸動水罐的風也觸動她的小腹
手鐲的金色小蛇,嫵媚所向披靡

因為她的笑死亡逃逸,我們體內歲月巍峨
驚濤裂岸,五行之土流失,河面飄起
血和意識形態混合的腥羶

2

迅速進化的裸猿穿上現代時裝
聚合起新的狂飆,太陽村落
戰爭紀念碑矗立星形廣場

絕望的女像柱痛哭古希臘
不得不漂離原初之地,夜貼近你
而你猶豫著,朝東走還是朝西?

3

從大皇宮出來,我們酷肖
穿深衣的一族,夸父的一族
或許正在接近一個雪中的對拓點吧

黃,泥土的黃,像某個電影畫面
說出它已經太遲了,但不妨一試
異鄉木偶,細細的提線幾乎看不見

4

我是否淡忘了十年前發生的事?
只相信所有的人都帶著一口鍋生活
但那幾個心形吉祥物後來丟失了

殘破的未完成,顴骨的山峰隆起
多風世界中的我們被記憶削損著
面板抗拒著流行感冒的氣候


秋天的散步
披著落葉走向山頂的人,
是最早被秋天觸及的人。
日復一日,總在同一個地方徘徊,
不時停下沉思,突然又大步流星,
落葉紛紛,加速著樹木的失血。

乾躁的田野和天空,意念觸及
同樣乾躁的鳥巢,花的斷梗,
一架紅色拖拉機陷入土中,
雲像烙鐵在水下冷卻,僵硬,
琥珀的狀態,一種透明的悲哀。

你喜歡站在這棵樹下,
瞻眺,水牛般反 著夏天。
但烏鴉的聲息從另一棵樹上傳來,
這死亡國度的使者金光閃閃,
它一開口,眾鳥都得沉默。

火焰墜落,一族族生命的火焰
多少詞語的碎片就這樣交給風,
在城市與虛偽地走來的夜之間,
暝色一滴滴注入原野的荒涼,
風中連太陽也打了個寒噤。

你想起一隻怪獸的面龐,
瞬間恐懼穿透顱骨,你也想起,
看得見的不能使想象滿足,
看不見的徒然於煩惱的猜測:
神?空氣?體內含鹽的信仰?

蛇蛻去蛇皮,獐子留下蹄跡,
樹木盡將脫去美麗的衣裳,
林中的黑暗是多麼團結一致,
而你的思緒月亮一樣蒼白,
蒼白而孤單,飛過山頂。


扛著兒子登山
我們的面板是群山和空氣的朋友,
我們的嗅覺是一隻羚羊的朋友───
在一棵小橡樹上它留下氣味,

我門坐下休息,村莊看不見了,
隱居者的房子靜悄悄的,
雪線那邊,裂縫中有一副死鳥的細骨架。

方型煙囪,藍色的窗子,
一小片菜垥是甲螜蟲和蜜蜂的家園,
人在粗糙的土牆上留下掌模。

我們走向湖區,群山也一樣,
隨著太陽的升高群山變得更高了,
光圈像一隻只輪子,在葉子上滾動。

超級的水晶傾瀉下而,濃雲的色彩
攪人轟鳴的瀑布的色彩,
我們向著洞穴發出野獸的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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