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也相思

在我家門前，有一片寬闊的農田，在農田的中間有一條橫貫東西的公路。路是早在許多年前就修好了，只是路樹遲遲沒栽，久而久之，路的兩旁便悄然長起一些知名不知名的草木，但大多錯落低矮，只有一棵相思樹和一棵苦楝樹出類撥萃，蔥蘢葳蕤。
也許是因為村裡相戀的姑娘小夥子們都喜歡在月上梢頭時相約於此，也許是因為這兩棵樹如日夜相擁的男女枝繞根纏，村裡的老人們便稱他們為“夫妻樹”，年輕人把他們叫做“情人樹”，而粗俗點的人就把他們叫“公婆樹”，說粗壯的那棵相思樹是公，那棵妖窈的苦楝樹是婆。不論那一種叫法，他們能擁有這種名字，都足以令世上所有的有情人豔羨、嫉妒。
因了這一名字，村裡年輕人訂親結婚時，他們都會拿來兩條紅布條分別給它們掛上，為的是祈盼一生也象它倆那樣兩情綢繆，相廝相守。
後來，也不知是哪個時候，有好事者移來了一棵香樟樹，在那棵相思樹的對面路邊種下。起初，香樟樹低矮嬌小，不大惹眼，可很快地，她便娉婷綽約起來，而隨著斗轉星移，她那些面向相思樹的枝葉則格外濃密繁茂，整棵樹兒如少女有了豐潤的臉和挺拔的胸。
令人稱奇的是，相思樹伸向路中央的兩個樹杈日漸頎長粗壯，如兩條張開的臂膀，要把一個奔向他的姑娘輕擁入懷。終於有那麼一天，相思樹和香樟樹也枝葉相連了，人們再也分不清哪兩棵樹才是真正的“夫妻樹”。路過的外來人問起村裡人時，老人們說相思樹和苦楝樹是夫妻，而年輕人說是香樟樹和相思樹才是真正的夫妻。老人們的理由是相思樹和苦楝樹年齡相當，而年輕人們也據理力爭：細心的人都能看得出來，只有苦楝樹的樹杈伸向相思樹，與苦楝樹鄰接的那一邊，相思樹枝葉稀疏萎縮，要說是夫妻，那是苦楝樹的一廂情願，而我們從小就看到相思樹和香樟樹耳鬢廝磨。
但這種紛爭終於有一天嘎然而止，原因是來了幾個護路工，他們把相思樹和香樟樹相連於半空的枝椏都齊刷刷砍掉，他們說，相思樹和香樟樹“擋道”。於是，相思樹和苦楝樹的夫妻名份又確定了下來。

只是苦了那棵相思樹的那棵香樟樹，它們從此只能遙遙相望，它們那幾個碩大的傷口總在長出新枝來，可護路工總在它們就要相連時一次次地把它們砍斷。村裡人都只是常常喟嘆少了點風景，可村裡有個大學生說，那兩棵樹是釘在懸崖上的普羅米修斯，而那些被砍斷的樹杈則是他的心臟和肝臟，兩棵樹和普羅米修斯一般，它們的傷
痛將會和生命一樣漫長。
※本文作者：南方河裡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