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漸行漸近的味道

小時候，對父親的記憶和想念不多，他長期在外工作，一年才回來十多天，覺得他只是生了我和弟弟，是母親把我們兩個養大。影像中，父親的臉永遠冷峻，沒有笑痕，部隊的生活養成了他剛硬的脾性，他對我們的教育也始終缺少耐性，捱打頗多，也幾乎沒有時間溝通，以至隔閡很深。我們卻都是他的孩子，長大後，我和弟弟的性格跟他驚人的相似，外表堅強生硬，骨子裡有種不肯妥協的孤傲。很長時間以來，我們和父親話語不多，說不到一起時，雙方會激烈的爭吵，似乎這樣我們才能完成長久的對話。
父親會哭，會因為我哭，有天聽母親輕描淡寫的提起，我著實愣了半天。那年他住院，躺在病床上對母親哭，說，“我心裡感覺一點都不虧欠兩個孩子，很喜歡她（他）們，為什麼大的這麼長時間不理睬我。”想起，那時我和他已經半年多沒有講話。中學時，全家戶口遷到油田，母親顧念年邁的外公外婆沒有跟隨，和弟弟留在老家，我來和父親生活。他第二次為我哭，是休假回來看到電飯煲裡發餿的飯，想象他不在的日子我一個人沒有照顧好自己，他很難過，悄悄背過身擦拭眼淚。後來父親還很大聲的告訴我，誰說我不心疼你。我聽出他的委屈和無奈，我曾經那麼不想理解他。
父親在運輸船隊工作。一個週末的晚上，我上船看他。坐了很久，夜色漆黑，他送我上岸，一邊走一邊回頭用手電筒往後照，走在甲板上，他伸出胳膊，“來，把手給我，別滑到河裡。”那一刻，特別溫暖，是這麼長時間和父親惟一一次牽手。
還想起去年冬天在老家。我們一家都是極愛泡腳的人，為了省水，那天晚上和父親母親三雙大腳一起放在大木盆裡。泡完腳，溫熱至全身，有些頑皮的把腳翹到父親跟前，他笑笑，拿毛巾幫我擦乾，動作很仔細。忽然自己忸怩起來，又很留戀這種氣息。
工作後，變成一個成人，才想明白，父親也是脆弱的男子，有隱藏的柔軟，對我們其實很慈愛，他表達想給予的能力往往和他的內心自相矛盾，年幼的我們認為那不是合理的方式方法。父親對我們的愛，不是我們以為的理所當然，他也需要相知，甚至是懂得和憐憫。他們那代人，很少渴求家庭溫暖，只想掙很多錢，讓家人生活無憂，所以他說這是他不常回家的緣由。

今年8月，父親退休了，至此結束了和母親近半輩子聚少離多的生活。慢慢的，越來越老的他會成為我的孩子，是我的戀戀不捨。一切都還來得及，我將努力讓他幸福。
※本文作者：but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