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何不掉眼淚

認識你已整整有十一個年頭了，你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欣賞你的樂觀，珍惜著彼此之間的友情。
記得那年你扎著一個馬尾巴站在學校的門口，校長叫我去接一位剛分配過來的老師，我在傻傻地等待，怎麼也沒想到要等的人就在眼前。一個娃娃臉的中學生一般的你，竟然是新老師！後來才知道你還大我一歲。也許是有緣吧，在往後的歲月裡，我們成了無話不談的知心朋友。一個充滿活力，對生活飽含激情的，居然是個從小失去母親，跟著父親長大的姑娘。你的堅強，是我遙不可及的。之前，我一直抱怨命運對自己的不公平，總以為在我那短短的人生路途中失去了很多本該擁有的東西。可不管如何我還擁有母親，擁有世界上最偉大的愛，比你幸運多了。
在你的影響下，我漸漸地從自卑中走出來，我的臉上開始露出笑容。記得那時我們一同快樂，一同憂傷。工作第二年的一個春天的早晨，大霧瀰漫，你還是騎著那紅色的自行車下來。你住在城裡，那時我們農村的交通很不方便，連一條像樣的公路都沒有。你每天騎著自行車上班下班，那一天早自修下課了，還不見你的影子，我的心有點不安起來。老校長也有點不放心，因為那霧實在太大。撥了好多次你家的電話，也沒人接，於是我騎著車去找你。到了鳴山才知道你下坡時被一位打工的撞個正著，“飛”到河裡去了。後來對方不顧自己不會游泳，下去使勁地拉你，才算保住了你的性命。當你在人群中見到我的時候，便拉著我使勁地哭了。是啊，生命只賜給人一次，你說差點永遠見不到我了。我們感慨萬分，決定要珍惜這來之不易的生命。
在我的記憶中你是個多愁善感的女孩，你心地善良，內心世界極為細膩。你想哭就哭，想笑的時候也絕不掩飾，你給人的感覺用一個字去概括，那就是真！
有一段美好的時光讓我珍藏，那年我22歲。與我交往了三年的男友跟我說再見了，把感情看得很重的我怎麼也擺脫不了憂傷。你看在眼裡，痛在心裡。當知道那“負心漢”還從我這裡拿走了幾千塊的時候，你就拉著我去要錢。面對那男孩的父母，你大方、從容，你的錚錚有詞，愧疚的父母替兒子還了錢。以後的日子裡，你帶著我去郊遊，去學跳舞，特別難忘的是你那不算寬敞但卻充滿和諧、民主的家。第一次見到你父親，竟然是那麼的慈善，沒有一點架子。這個可敬的父親，他是60年代末的大學本科生，多才多藝。可就是為了三個子女，他放棄了光明的仕途，肩負起雙重責任。
隨著歲月的流逝，我們都到了婚嫁的年齡，你說你第一次跟爸爸吵架了，因為他嫌棄你的男朋友。是的，那次你很傷心，你哭了幾天幾夜，後來搬到我家住了。再後來父親還是妥協了。以後的日子裡，我們成了家，各自都有了孩子。自從你又搬了新家，走動就少了，偶爾在街頭碰到你的父親，他就會攔住我的去路，讓我當聽眾。有時候我們一聊就是一個鐘頭，其實我平時很少跟自己的父親談心。因為你的父親從來不扮演一個長者，在我們面前他只是一個大朋友。就這麼一個好人，在剛退休的那個冬天居然進了上海腫瘤醫院，要做換肝手術。你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驚呆了，那時我就想伯父的生命可能是指日可待了。上海回來後的你沉默寡言了，莫非你覺得父親是個累贅？讓人痛心的訊息接二連三的傳來，可怕的日子終於到了。上個星期六的凌晨伯父停止了呼吸，你打電話給我，語氣很平靜。也許你早已有心理準備了，我也找不到什麼話去安慰你。天亮以後我跑到你的家裡，看見伯父已經僵硬了，那時我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淚水。
火化的那天，你讓我感到意外。在你八歲的時候，母親就去世了，是這個偉大的父親拉扯你們姐弟長大，給你們創造良好的學習條件。今天他就要化為灰燼了，你怎麼沒有一點傷感，沒掉一滴眼淚，甚至跟人還是談笑風生，叫人看了如何評價你，是什麼讓你變得如此無情。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難道你把傷心掩藏起來了。

※本文作者：五月清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