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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匡滿簡介

發小

楊匡滿簡介

作者:楊匡滿

“發小”(頭髮的發)的意思是小時候一起長大的。相當於南方的“開襠褲朋友”或東北的“光腚娃娃”。發小之間的友誼,常常不亞於親兄弟姐妹之間的感情。

賀來毅和海荔是一對發小。幼兒園、國小都在一起。上幼兒園時,“文革”也正如火如荼。賀來毅的外祖父是賀龍,自然早早被打倒了;賀來毅的母親賀捷生,也被本單位“專政”,關了起來。

上國小了,賀來毅的媽媽還在被“專政”,本來只有五六十元的工資也被扣發。賀來毅交不起學費。海荔的父母在大學教書,好歹算“人民內部矛盾”。海荔就纏著她父母:賀來毅都交不起學費了!一定要父母多給她6元錢。這在當時,也不算小數目了。賀捷生將軍後來回憶:可不是嘛,學費是5元9毛錢,可我當時連1毛錢的公共汽車都常常坐不起。

她們後來上了大學,又出去留學。賀來毅去了美國,海荔去了英國。那時打不起長途電話,沒有“伊妹兒”。幾年以後她們都回國創業,可是失去了聯絡。於是彼此找啊找啊,終於找到了。賀來毅說:“你怎麼還沒有結婚啊,得得得,我包了。”那神情恨不得自己嫁給她。不久,也是賀來毅跟她老公反覆權衡以後,把海荔叫來了,把賀來毅年輕時的一個朋友叫來了。“就你們兩個合適!你們看著辦吧。”

果然合適。不幾個月,賀來毅就買好了結婚戒指給他們送去:“你們把事情辦了吧!”

如今這一對發小,兩家常來常往的頻率甚至超過了同家人的往來。假期都要湊在一起,好一起出國旅遊或開車出去。

杭生和西平也是兩個發小。住一個大院,在一個牆角逮蛐蛐,一起鑽到汽車輪子底下,甚至偷著進駕駛室學開車。也是“文革”開始了,杭生的父母首先倒了黴,他等於沒有家沒有地方吃飯了。西平不容分說:“住我家!”可是不久,西平的父母也倒了黴,被“揪”出去隔離了。兩個孩子便在一起混日子。沒有錢了,沒有吃的了,又都在長身體的時候啊。兩個人商量:去偷。可偷誰家的?不能偷別人家的,只能偷自己家的。偷什麼?廢銅爛鐵,舊書舊報紙。賣了買饅頭吃。

後來兩個人都參軍了,回來又上學,完了一個當編輯一個當警察。再後來,兩個人可以說都事業有成。

兩年前杭生突發急病,屬於急腹症。他妻子很快幫他住了院,一查是膽囊炎。於是馬上動手術,術後得住院靜養半個月。他妻子那段時間實在太忙,家又遠。西平說:“交給我吧。”西平天天開車去醫院,送了半個月飯,陪了半個月床。

我大妹匡汲也有個叫李丹的發小,她們國小一個班級、國中一個學校,都是“課代表”一類的小幹部。下了課,兩人總是一起做作業,一起回家,兩家也不遠。如果作業沒有做完,今天到我家繼續做,明天到你家繼續做,餓了就一起吃飯,兩家大人也放心。久而久之,兩家大人都成了朋友。

高中畢業,匡汲來北京上財經學院,李丹卻沒有被錄取。她的成績特別好,可學校在她檔案裡寫上了:“此生有海外關係,不宜錄取。”於是李丹只能進廠當工人。儘管這樣,兩個人書來信往,聯絡從不斷;而且,兩個人的“私密”都是分享的。兩個人都有了男友,就相約在同一時間,兩對新人一起去富春江旅遊結婚。

那時候我們家兄妹四人都去了北方,或工作,或上學,或插隊落戶。留下的老父老母退休了不說,在“清理經濟隊伍”中還受到審查。我們這些當兒女的鞭長莫及,有的自己也在受審查。令人感動的是,匡汲的“發小”時而去看看我們家的老人,給他們些許安慰。再以後,父母儘管得到“解放”,可很長一段時間裡身邊一個子女都沒有,孤苦無依,也只有靠幾個好鄰居,靠李丹了。

再後來,李丹自學成才,學的也是財經。我父母過世多年,骨灰沒有下葬。李丹幫著一起去選墓地,她說以後她父母也安放在那裡。5年前,我們兄妹四人都回上海,安葬父母的骨灰。李丹堅持要出一份錢,表達她一番心意。什麼名義好呢?於是在我父母墓碑上,在我們兄妹名字邊上,刻上了“義女李丹”的名字。

童年結下的友誼是這樣純真,這樣綿長,這樣動人。危難時候的友誼更加可貴。人與人之間就該這樣,少些功利,多些關愛,多些奉獻。如今高樓別墅多了,人與人的距離卻似乎遠了,成為“發小”的概率也少了。當年那種一個大院、一個弄堂裡比鄰而居,我家包了餃子送去一盤,你家煮了湯圓送來一碗的事情,也越來越少了。再看看許多高樓裡,空巢家庭和獨居老人越來越多,難道這是現代社會避免不了的毛病嗎?

不由得懷念“發小”,懷念“開襠褲”時候的朋友。

我忽發奇想:建一些舒適一點的老人院,讓往昔的發小們能一起安度晚年,這不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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