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龍》卷三十
定勢第三十
夫情致異區,文變殊術,莫不因情立體,即體成勢也。勢者,乘利而為制也。如機發矢直,澗曲湍回,自然之趣也。圓者規體,其勢也自轉;方者矩形,其勢也自安:文章體勢,如斯而已。
是以模經為式者,自入典雅之懿;效《騷》命篇者,必歸豔逸之華;綜意淺切者,類乏醞藉;斷辭辨約者,率乖繁縟:譬激水不漪,槁木無陰,自然之勢也。
是以繪事圖色,文辭盡情,色糅而犬馬殊形,情交而雅俗異勢。熔範所擬,各有司匠,雖無嚴郛,難得逾越。然淵乎文者,並總群勢;奇正雖反,必兼解以俱通;剛柔雖殊,必隨時而適用。若愛典而惡華,則兼通之理偏,似夏人爭弓矢,執一不可以獨射也;若雅鄭而共篇,則總一之勢離,是楚人鬻矛譽楯,譽兩難得而俱售也。
是以括囊雜體,功在銓別,宮商朱紫,隨勢各配。章表奏議,則準的乎典雅;賦頌歌詩,則羽儀乎清麗;符檄書移,則楷式於明斷;史論序注,則師範於核要;箴銘碑誄,則體制於巨集深;連珠七辭,則從事於巧豔:此循體而成勢,隨變而立功者也。雖復契會相參,節文互雜,譬五色之錦,各以本採為地矣。
桓譚稱∶“文家各有所慕,或好浮華而不知實核,或美眾多而不見要約。”陳思亦云∶“世之作者,或好煩文博採,深沉其旨者;或好離言辨白,分毫析釐者;所習不同,所務各異。”言勢殊也。劉楨雲∶“文之體勢有強弱,使其辭已盡而勢有餘,天下一人耳,不可得也。”公幹所談,頗亦兼氣。然文之任勢,勢有剛柔,不必壯言慷慨,乃稱勢也。又陸雲自稱∶“往日論文,先辭而後情,尚勢而不取悅澤,及張公論文,則欲宗其言。”夫情固先辭,勢實須澤,可謂先迷後能從善矣。 自近代辭人,率好詭巧,原其為體,訛勢所變,厭黷舊式,故穿鑿取新,察其訛意,似難而實無他術也,反正而已。故文反正為乏,辭反正為奇。效奇之法,必顛倒文句,上字而抑下,中辭而出外,回互不常,則新色耳。
夫通衢夷坦,而多行捷徑者,趨近故也;正文明白,而常務反言者,適俗故也。然密會者以意新得巧,苟異者以失體成怪。舊練之才,則執正以馭奇;新學之銳,則逐奇而失正;勢流不反,則文體遂弊。秉茲情術,可無思耶!
贊曰∶形生勢成,始末相承。湍回似規,矢激如繩。
因利騁節,情采自凝。枉轡學步,力止壽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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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雕龍》卷三一
情采第三十一聖賢書辭,總稱文章,非採而何?夫水性虛而淪漪結,木體實而花萼振,文附質也。虎豹無文,則鞟同犬羊;犀兕有皮,而色資丹漆,質待文也。若乃綜述性靈,敷寫器象,鏤心鳥跡之中,織辭魚網之上,其為彪炳,縟採名矣。故立文之道,其理有三∶一曰形文,五色是也;二曰聲文,五音是也;三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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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雕龍》卷四六
物色第四十六春秋代序,陰陽慘舒,物色之動,心亦搖焉。蓋陽氣萌而玄駒步,陰律凝而丹鳥羞,微蟲猶或入感,四時之動物深矣。若夫珪璋挺其惠心,英華秀其清氣,物色相召,人誰獲安?是以獻歲發春,悅豫之情暢;滔滔孟夏,鬱陶之心凝。天高氣清,陰沉之志遠;霰雪無垠,矜肅之慮深。歲有其物,物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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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雕龍》卷四三
附會第四十三何謂附會?謂總文理,統首尾,定與奪,合涯際,彌綸一篇,使雜而不越者也。若築室之須基構,裁衣之待縫緝矣。夫才童學文,宜正體制∶必以情志為神明,事義為骨髓,辭采為肌膚,宮商為聲氣;然後品藻玄黃,攡振金玉,獻可替否,以裁厥中:斯綴思之恆數也。凡大體文章,類多枝派,整派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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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雕龍》卷三五
麗辭第三十五造化賦形,支體必雙,神理為用,事不孤立。夫心生文辭,運裁百慮,高下相須,自然成對。唐虞之世,辭未極文,而皋陶贊雲∶“罪疑惟輕,功疑惟重”。益陳謨雲∶“滿招損,謙受益。”豈營麗辭,率然對爾。《易》之《文》、《系》,聖人之妙思也。序《乾》四德,則句句相銜;龍虎...